汽車啟動了,海禾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也許去哪裡已經不重要了。
漫無目的地開著,海禾將車內廣播調到很大聲,用這聲音掩蓋自己的痛苦,但無奈什麽也掩蓋不了,眼淚和著廣播音樂橫流。
該來的總歸是來了,該面對的卻不想面對,可是又該怎麽逃避呢?
這十年的婚姻在這個下午裡轟然崩塌,整個世界一片兵荒馬亂,而自己則潰不成軍。
往後怎麽辦?自己怎麽辦?朵朵怎麽辦?
朵朵,她明天就要夏令營歸來,不行,我得先回家,也許自己應該跟文遠談談,不管明天會是什麽樣,絕不能讓朵朵失去一個家!
慢慢地,一股勇氣又回到海禾的胸膛,原本已經崩潰的精神重新恢復原位,心裡安定了一些,便調轉車頭往家裡走。
可是真回到家,自己又該怎麽做?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經不過思索,深深的無助感再一次成功地捕獲了海禾那想要逃離的心。
車已經開到了高架橋。過了這架橋,很快就回到自己家,這越來越近的距離,使得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加劇。
此時,前面的一輛路虎開得很快,海禾緊緊地保持著跟車速度。就在經過高架橋的中段時,那輛路虎車毫無征兆地突然向右轉向,接著呈現在海禾視線裡的是前面一輛亮著雙閃燈的麵包車,正艱難地向前移動著,顯然是一輛故障車。
海禾意識到的時候,距離這輛包車已不足五十米,她狠命地想踩住刹車,但一切太遲了,只聽見重重的一聲撞擊聲,頭撞到了什麽地方,發出一陣急促的汽鳴聲,海禾在一陣眩暈中,連汽鳴聲也突然消失了一般,一切在恍恍惚惚之中陷入了寧靜。
海禾喃喃道:真好,這世界終於安靜了!
朦朦朧朧之中,海禾隻覺得自己神遊一般。身體很痛,很累,她的耳朵邊不停的傳來聲音,有女人、男人的交談聲,還夾雜著一些不認識的聲音,嘈雜而又惹人厭煩。
她聽出來了文遠的聲音,忽遠忽近,但又捉摸不透。
她感覺自己的眼皮很沉重,迫切的想睜開但是完全使不上力氣。
這種境況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海禾慢慢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的蘇醒過來,雖然睜不開眼,但意識在一絲絲地抽回,她想起了酒店裡找到文遠和品晶,她又想起了朵朵夏令營結束要回家,她想起了自己撞向了一輛麵包車……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很快認出這是一間病房,房間裡有好多床鋪用簾子隔開,來來往往有許多病人家屬和醫生,難怪這麽嘈雜。
整個房間亮著燈,拉著窗簾,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海禾感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將頭轉向另一邊,看見文遠那張英俊的臉,他看見海禾醒來,急著握著她的手詢問。
海禾覺得文遠的手好溫暖,好有力量,她好想緊緊地握住,也就是在握住的那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一個名字“董品晶”,這個名字就像是一把利劍,斬斷了手心的溫暖,她狠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將頭扭向枕頭另一側,不願再理睬周圍的一切。
文遠並沒有因為海禾不理睬而放棄,他再一次地詢問無果時,就按鈴喚來的護士,輕聲詢問:“我妻子醒了,現在能不能給她吃東西?”
不知怎得,海禾聽到“妻子”這兩個字時,突然眼睛酸痛了起來,心也跟著顫動,她告訴自己不要哭,她竭力地深呼吸,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每次深呼吸,
腹部就感到一陣酸痛,這種酸痛來得很是時候,分散了她的悲傷,人反而平靜下來。 她聽見護士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病人如果有食欲,是可以吃點流食的。”
文遠繼續詢問:“我發現她背後有許多汗,是虛汗嗎?要注意什麽?”
“剛流完產,身體有點虛,可能是虛汗吧,應該沒關系。現在掛著生理鹽水身體不會缺水,不用擔心。”護士小姐依然是輕聲細語地回答。
但“流產”這兩個字卻炸彈一樣在海禾的耳朵炸起,她一躍而起:“流產?這是什麽回事?”
也許是海禾的表情太過驚駭,護士小姐反倒被怔住了,稍稍愣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唐突,趕緊換上極其柔和的語調:“這次車禍,雖然沒有保住孩子,但你也不要太難過,你現在需要安心休養,身體養好了,不會影響以後生育的,你放心。”
護士本意是想安慰海禾,但這種安慰的話語顯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此時的海禾完全被這突出其來的打擊弄懵了,自己什麽時候懷孕了?現在又流產了?
等到護士做完例行檢查離開後,海禾馬上質問文遠:“你告訴我,我懷孕了?流產了嗎?”文遠低著頭,頓了頓,終於抬起頭看著海禾,緩緩道:“你在高架橋上撞到了麵包車暈過去了,麵包車司機報了警並將你送到了醫院。在檢查過程中,除了腦震蕩以外,還發現你懷了孕,但孩子在這次車禍中流了,剛給你做了刮宮,你要好好休息。”
文遠說得很慢,但每一個字都深深地刺激著海禾。她自從二胎政策放開以後,她一直想要一個兒子,夢想著兒女雙全的快樂,現在一切還沒開始就已結束了,真像是個諷刺。
但海禾沒有哭,這一切都怪文遠!如果沒有他的出軌又哪來的車禍?沒有車禍的話,此時的她將擁有著再為人母的快樂。
這一切都沒有了!她心裡充滿了恨,恨文遠,恨董品晶,恨這該死的婚姻,也恨她自己!她再次盯著文遠,一字一句地問:“那你再告訴我,你和董品晶是什麽回事?”
文遠傻了,從“董品晶”這三個準確無誤的字裡,他發現海禾了解的比自己想像的更多。
他至今無法得知海禾是怎麽知道董品晶這個名字的?又是如何準確地出現在酒店房間門口?究竟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泄露了秘密?
他將自己所有的行為都回憶了好多次, 都找不到明顯的漏洞,但現在反省又有什麽用?
此時面對她的質問,文遠知道所有的掩飾都將是畫蛇添足,他堅定地告訴她:“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跟她在一起,我們一家好好過日子,好嗎?原諒我!”
他拉過海禾的手繼續說,“我們以後還會再有一個孩子的,我們一家將是最快樂的一家!”
但可惜,海禾再次將手從他的手心抽離開來,海禾的眼睛很冷,冷得文遠心裡有點哆嗦,心裡沒有底。
海禾一點都不想聽見文遠的聲音,他那張英俊的臉,此刻卻讓她感到無比的厭惡,不管文遠給她的是什麽樣的答案,海禾都已不在乎,她為自己那個失去的孩子哀悼,也為曾經的一切哀悼。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朵朵,她甚至不想再跟文遠再說一句話。就因為朵朵,海禾再次詢問:“現在是什麽時候?朵朵呢?”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了,你還得在住院兩天觀察。朵朵明天夏令營結束,我去接她回家,我會照顧她的,你隻管安心休息就行了。你餓嗎?要吃什麽?”文遠的聲音很溫柔,這種溫柔的語調很早就在生活的柴米油鹽中消失了,此時出現卻讓海禾反感。
她多麽希望跟文遠能大吵一頓,大打一架,用歇斯底裡的瘋狂來發泄內心那種快要滿溢出來的痛苦。
她擺擺手,將頭再次埋在枕頭裡,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