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次險而又險的攻擊被解鬥裁判化解之後,對戰的、觀戰的,大家全都瞧出了貓膩。
清涼山兄弟班的弟子們已經在下面叫嚷著帶頭鬧開了,別人事不關己的也跟著起哄,亂紛紛幾乎就要影響比賽。
解鬥裁判一琢磨,再這樣下去陳東升沒事,自己麻煩可就大了,決定不再出手,兩不相幫。看那一號也是個知道分寸的人,最好趕緊把那小子給收拾掉,別鬧出人命就行。
白雲山劍士犯了大忌,愚蠢地認為定是有人事先關照過主裁判,讓其看護好自己不至有任何的閃失。
他還抽空揚起眉向那裁判拋了個媚眼,卻沒有深究對方臉上的尷尬,竟是幾乎完全放棄掉防守,以不要命的打法朝秦毅發起了猛攻,希望能盡早結束這場戰鬥。
秦毅頓感吃力,防守便更加地嚴密。不都說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麽?他哪能知道三十七號把希望寄托在救援之上的這種奇葩想法,榆木腦袋想出來的東西沒人明白。
攻其所必救,說的正是此時,你砍我身子,我劈你脖子,你總得先撤招回去救脖子吧,不然沒聽說砍斷脖子還有能活的。
這人偏不救,偏偏不肯像正常人那樣回手自救。他怎麽想?秦毅劃來的一劍會被解鬥裁判給接著,而自己的這一劍就要砍實下去,重重砍在秦毅的腰上。
就這樣,秦毅右手在上面,劍鋒從右往左反抹向了三十七號的脖子;而三十七號掄開右臂在下面,從他的左手往右手方向去砍秦毅的軟肋……
解鬥裁判看得心驚肉跳,強忍著沒有出手干涉,不懂三十七號硬來這麽一下的意義何在,此刻格擋已經來不及了,肯定要棄招躲避,可那也得受傷啊。
這個念頭還沒有落下,一蓬鮮血就先飆了出來,裁判好容易才閃身躲開,緊接著再看,完了……
倆人動作還那支著呢,料想是劍士不要命了,秦毅不想學他,就在最後關頭抬起膝蓋架住了他的手腕。
當時注意力全在腿上,就沒工夫再管右手上面的動作,連帶著劃向對方脖子的一劍也就真的抹了上去。
盡管沒開刃,可再沒開刃也是鐵劍,脖子又是最柔軟的地方,哪能招架住鐵劍的劍尖橫掃,當時就血肉橫飛。
秦毅頓時呆住。他和這人沒怨沒仇,確實不想殺他,再要補救一看也來不及了。
那劍士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卻是歪著僅有皮肉相連的半拉脖子正好直對裁判。
“為什麽?”
估計這就是他最後一刻定格下來的想法。
主裁判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都不知該怎麽向裁判組匯報意見。上面那二十二名裁判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顯然那劍士的行為就是找死,秦毅當時只是正常出招,很容易避開嘛,卻不知他為何全不防備。
稍一聯想眾人便先後明白過來,這才相繼開始大驚失色,再想不到世上竟有頭腦如此簡單純真之人,怎麽就修煉到半步劍客的?能好好活到現在也太難為他了。
不過也許,也許正是這種心無旁騖的單純心態才能更好地修煉吧,此人也真算得上是世間少有的奇人了。
樊劍按照公孫義的吩咐,將場上那名解鬥裁判撤換掉之後,比賽方才重新開始。
馬場丟了,白雲山根本無法接受,那就意味著不但門派損失掉一大塊利益,更要連本帶利賠償太初劍宗的份子錢,這樣算下來,開年之後又將無力提供出獲取額外征兵名額所需的賄賂,在戰場上也再撈不到更多的好處……
這怎麽行?不行!
白雲山打入決賽的共有四名弟子,
死了一個不還有三個嗎?那門主飛快從中級門派觀戰區域來到擂台前,示意裁判組自己要用門派下轄的一個縣來挑戰一號選手,就賭清涼山的銅山和剛剛輸出去的韋河馬場。眾人將目光轉向桑奇。
大概不止白雲山門主,就連陳東升、桑奇等人,包括樊劍和公孫義,沒人能想到秦毅在經歷過五方閣三層與劍客傀儡的一番搏鬥之後實力突飛猛進,已非昔日可比,都以為方才不過是那名天真的劍士自己送死,秦毅看來也就那樣,勉強達到高級劍士水準罷了。
桑奇此刻想來也有些後怕,一時衝動答應了賭鬥,萬一銅山丟了……剛剛看著秦毅對戰時他就自責過很多遍了,此時卻是有權不去應戰。
韋河馬場已是意外之喜,人心苦不知足,見好就收吧。他望了下去,許山和曾兆先二人一個緩慢點頭另一個拚命搖頭,表達出的卻是同一個意思——這就很不錯了,名利雙收,別再打了。
桑奇打定了主意,瞅眼白雲山門主,又笑著轉向身旁眾位長老,說道:“小輩們鍛煉本領博些彩頭本也是好事,沒必要下重注鬥氣,我看不如就……”
“桑門主所言不差。”梁南越面無表情打斷他道:“說起來鬥氣這話,若我們堂堂五大門派輸給一個中級門派可就不好看了,還是咽下這口氣,服個軟,那樣丟的面子還小一些。”
桑奇一掌擊在身前案上,怒道:“梁長老此言何意?莫非以為我清涼山怕了他不成?”
許山和曾兆先乾著急,心想多大歲數人了,還能被這激將法給說動?
“哎,”陳東升看似在反駁梁南越,他說:“梁長老確實言重了,這和門派鬥氣沒關系,你情我願,都是公平競爭嘛。不過……”
有些為難地看了桑奇一眼,陳東升接道:“桑門主為人一向謹小慎微,這點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就不要再去刺激他了。”
聽見這話,桑奇臉頰頓時就漲紅成了兩片豬肝。他很清楚自己軟弱,更加對此深為痛恨,這才有了組建血刃復仇等一系列與他本性背道而馳的行動,如今被陳東升當眾戳到痛處,怎會再能忍住?別說銅山,就拿清涼山去賭他也接著了。
“謹慎不代表怕事。”桑奇搖著腦袋笑了,心平氣和,起碼表面看上去心平氣和地說道:“既然白雲山執意想賭,那麽本座也就替我清涼山少門主應了你的挑戰。”
“四十二號選手挑戰一號選手,比賽開始!”
新上台的解鬥裁判吆喝一聲,秦毅便同另一名白雲山劍士緊張交手開了。
比他二人更緊張的就屬白雲山和清涼山這兩方陣營,清涼山還好,銅山丟了大概也就是少根手指頭的事兒,可白雲山若再輸出去一個縣那可真叫傷筋動骨了,他們手底下攏共也就領著兩個縣。
秦毅是真不想打。他還沒有從剛剛的血腥當中恢復過來,自己親手割斷對手的脖子,血都噴到了他的臉上身上。
何必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爹娘給這副身子和苦練得來的這身武藝容易麽?說死就死了,又不是上戰場。
出手更加地保守,秦毅心裡還在盤算著那個致歉名額是要怎麽弄,他已經感受到不少充滿仇恨的目光了,得想法子化解掉……
一個打得心不在焉,另一個卻頻頻使出殺招欲置對手於死地,很快秦毅身上的棉衣就被劃出兩道口子,露了肉也見了血。
“當心!”
這話是楚琪喊出來的,她多少能明白秦毅的心思。戰場上殺死一百個敵人和在擂台上面對面地割斷對手脖子完全是兩回事,的確需要適應過程。
話音剛落四十二號的長劍已經被解鬥裁判給撥開,剛剛走神當中秦毅誤吃了對方一記虛招,反應過來之時劍尖離著他的眼睛就只差著半分了。
白雲山劍士不滿地嘟囔一句,主裁判卻看著秦毅問道:“一號選手,方才你已經落敗,可還要繼續比過?”
上面陳東升和梁南越對望一眼也都有些後怕,只顧著與桑奇鬥了,卻忘了不能讓秦毅出事這茬,好在裁判解救及時。
秦毅看看對手再看看裁判,黯然地搖了搖頭。“我認輸。”他說道。
桑奇呆呆地張了張嘴,腦子有些混沌,眼望秦毅走下擂台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雲山門主就在台下站著,這時卻得意地揚起了嘴角,當場便又大聲說道:“白雲山願以韋河馬場和武德縣銅山挑戰清涼山武德縣經營權。”
這次就連陳東升都搖頭,覺得此人有點過了。別人還要不要比了?柿子挑軟的捏,你也不能就揀著一人坑啊,那都認輸了還要再挑戰。
不過陳東升隨後就明白過來,白雲山門主也料到桑奇不會應戰,只是利益到手再踩上一腳,讓清涼山名譽跟著掃地。
“清涼山願意應戰。”
桑奇這真是腦袋不清楚,豁出去了。此時為了保住顏面別的他都顧不上。
許、曾二人雙雙站起,“門主!”他們大喊著勸阻,可白雲山門主卻是面帶興奮,即時就請裁判主持比賽。
“秦毅,”
楚琪這時走到他的身邊,說:“你若這陣再輸了,你們清涼山五大門派的地位可能也要保不住。”
“不打不行麽?”秦毅望著她。
楚琪搖搖頭,“你們門主已經接戰了,此刻你不出戰就等於認輸。”
秦毅回望一眼,清涼山陣營,兄弟班弟子也全都是垂頭喪氣。不能再輸了,死人又如何,自己本也是要來殺人的。
想到胡勝,他露出堅定之色,很快躍上擂台。這就是常說的有主心骨,心裡有主見之人從來不會讓感情左右自己,迷茫、疑惑的時候也有,就像看到戰場上死人秦毅一樣無法理解,可那又如何?他說了也不算,只能夠管好自己。
如同熔煉鋼鐵的熔爐,負面情緒只是意志堅定之人的助燃劑,每一次投入的感傷都將讓他們的心志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這一次開打沒多久,白雲山劍士就被解鬥裁判給救下,他不能輸也沒有認輸,繼續再戰,最後落得重傷下場,而韋河馬場和銅山又重新易手到了清涼山這邊。
贏了的不願住手,輸了的不甘服輸,這就是賭博最坑害人的地方,讓人上癮,引誘著人們無休止地去下注, 直到傾家蕩產。
瞬間的起落使得桑奇和白雲山門主這兩個人全都紅了眼,仿佛興趣已經不在賭注本身,而是轉移到了勝負上面。
“等等,”
陳東升終於開口攔住了面色猙獰已經完全喪失掉理智的白雲山門主,他說道:“你還有什麽能押的?兩個縣都丟了,三名弟子也都有傷在身,下去吧。”
陳東升也憋了一肚子火。之前明明拿到銅山就足夠了,偏偏要去送死挑釁……
碰上桑奇那個楞種也真敢應戰,這倒好,像個送飯牛一樣,都快把門派輸給人家,清涼山現在手裡面的資源就快趕上太初劍宗了。
白雲山門主一聲慘笑。要真那麽容易認輸,世界上就沒有抹脖子上吊的人了。一個頂級的中級門派瞬間就要淪為低級門派,他能甘心麽?
“請眾位裁判大人做主,允許我再挑戰清涼山最後一場。”此人眼光渙散,吃吃地說:“如果還不能勝,我情願解散門派,把白雲山一並送給他桑奇。”
這人瘋了,真瘋了,問題是你和瘋子沒法講道理啊,說不通。規則是允許的,清涼山只要肯接,你賭老婆孩子都行。爹娘也行。
桑奇倒真有些於心不忍了,他現在是贏家,比起輸家來更容易恢復理智。說道:“我看就算了吧,陳門主也說了,白雲山弟子全都帶著傷,何堪再戰?風水往複,不如來年我們再……”
“不勞桑門主費心!”
那人不領情,索性擺明了說:“你那弟子已連戰四陣,情況不比我好多少,一句話,接不接?”
桑奇猶豫了。軟弱之人第二個通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