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何物能阻止天意,冬季最大的一場雪降臨了。
不知有幾百年的古道上,多了些燈籠,青瓦上流淌下的水柱變成冰晶,很多孩子提著小燈,千萬家的燈火勝過躲藏的月亮。
靠在大門石獅旁,無數人從元伊身旁經過,商販則在路旁販賣些木雕精品。
“伊兒,來吃糖。”
易桂手裡拿著三根糖葫蘆,將其中最為紅丹的遞給了元伊。
接過糖葫蘆,易鴦和易廉也從府中走出,領取了屬於自己的那份。
“鴦兒,怎麽不吃?你小時候可最愛這果醬糖味的。”
“父,女兒都要嫁人了,怎還會似以前。”
易鴦略有不滿道,隨後輕輕的咬了一口,便未說什麽。
“元伊!元伊!我在這!”
大老遠就聽見鶯憐的聲音,引的路人都側目一眼。
“我先走了。”
元伊還未吃上一口糖葫蘆,便匆匆趕去聲音的來源,連尊稱都不說。
易廉看著,不滿道:
“父親快看!元伊還在生你氣呢。”
“廉兒,你說你三弟,怎麽就不開竅呢?”
易桂看著元伊離去,帶有遺憾道。
“那還不是祖母和大伯太愚昧了!不知道三弟的好。”
易廉氣鼓鼓的踢了旁邊的石獅子。
“廉兒,怎麽在父親面前詆毀祖母大伯!”
易鴦訴道,轉眼又看向父親,神色複雜,這下哪怕元伊沒有異心,遲早會被逼出的。
……
來到鶯憐身邊,還未說話,便被對方咬去半個糖果。
元伊苦笑,並未說什麽,只是看著。
“你怎麽不開心啊?你看頭髮都白了。”
鶯憐還在那打趣,指著被雪染白的頭髮戲言。
“我會在江陵待幾年。”
“哇哦,竟然為了我願意遠離奢華,那這樣我每天都來易家找你吧!”
“我不在府邸,祖母大伯不準,要我去易公的道觀,五日才許回府一次。”
和眼前人說話,稍微能讓心舒緩一點。
“啊?!怎麽這樣啊?要不你來我謝府當我書童,可閑了!”
鶯憐一臉誠懇,關懷急切道。
正在吃那半截糖果元伊,聽到後差點拿不穩。
“我就是因奇奇怪怪的原因才變成這樣,作為收留的義子都如此,還家仆。”
“你不會當真了吧?不會吧?”
“你……”
若不是那帶有歉意的笑,元伊早就轉身離去了。
“等等,你剛才是不是吃了我剩下的那截山楂?”
“怎麽了?你要的話全給你,我不喜歡吃糖。”
元伊遞出的手沾染了雪,鶯憐依舊站在那一動不動。
“你說,若我們有天不因這雪而白頭時,會不會…”
少女鼓足勇氣,難得的低著頭道:
“會不會你還像這般,還在我身邊…給我糖葫蘆。”
“你與我同歲,白頭時三四十年都去了,我怎麽會知呢。”
元伊仔細思考回道,似乎並和先生的問題一樣,不可答也。
“話說,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呢?”
時間仿佛刹那停止,路人依舊絡繹不絕,雪依舊照常落下,是兩人的世界停止了。
“快去花街那邊!一會有無數蓮燈與孔明燈閃耀耶!”
鶯憐拉著元伊的手,走在他身前,不讓面龐看見對方。
……
另一邊,
易桂帶著兒女在一小舟上順著河流欣賞城景,岸上的青年男女嬉鬧,略微煩心。 “姐姐,你七夕成婚,到時候三弟會和祖母他們一起回姑蘇嗎?”
易廉一改平日笑顏,滿臉惆悵的說道。
“如果能來,我到希望來了就不走,若不來,便永遠不要回姑蘇了。”
此席話又惹易廉難受,好在他從不會哭鬧著謀求什麽東西。
“廉兒,你三弟的生辰便是七夕前一天,會回來的,況且我決定回宮裡後,給你找老師,真正傳授你功法和文學,不會很寂寥。”
易桂安慰著自己兒子,並將之前規劃好的計劃說出,好讓易廉他做好準備。
易鴦則心有不安,關於元伊的身世她了解一些,也知其父在江湖乃至道教中的名聲聞者色變。
今日飯桌上的那些話語,以元伊的聰慧,恐怕第一時間就知道他父並非尋常之人,又遭排擠,難免會有恨意,好在有那丫頭在。
“我為什麽會如此提防他?難道也是和祖母大伯一樣懼怕嗎?可為什麽父親能夠義無反顧?”
易鴦心想著,小舟已抵達碼頭,才猛然驚醒,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狹隘了。
但不確定的,始終是根扎在心底的刺。
……
此刻鶯憐已拉著元伊來到了城區主河邊,有不少人在岸邊放置蓮花燈了。
“不是冬天嗎?哪來的蓮花。”
“傻瓜,那是紙做的,不要說了一會沒孔明燈賣了,你快點。”
這女孩永遠不似那其他人,不拘束和溫婉,主動到像個公子。
擠過人群,排了很久才買到兩個孔明燈,其中之一還是繡有“百年好合”的。
“你幫我提燈,我取裡面的蠟燭點燃燈蠟,記得穩一點啊不然蠟油很燙的。”
鶯憐興致勃勃,第一次和元伊逛燈火,可比和父母有趣多了。
“要在河邊那個橋梁上,要是一不小心燒到樓閣怎麽辦?”
見對方要就地點燃,元伊好心提醒。
鶯憐臉一紅,原本還想大展身手,沒想到“破綻百出”,值得埋頭去附近的大橋上,不過牽著的手還未放手。
“你還真是什麽不懂呢。”
火光映照在兩人的臉龐上,忽明忽暗,鶯憐開口道。
“我在私塾七年,學的可不少,怎麽會什麽都不懂。”
“你這句話就很體現出了。”
元伊還未反駁,孔明燈便緩緩升起,好似夏日的明星。
他先是呆呆望了一會,才發鶯憐手裡還有一個沒點。
“鶯憐,這個你不點嗎?”
“啊?哦,你應該沒體驗過,想讓你嘗試一下。”
“那…我試試,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放在中間嗎?”
元伊有些緊張,他的確從未親自嘗試過,就連碳爐有時都是小海幫忙點的。
那仔細小心模樣的元伊,臉顯得很稚嫩,眼睛像明月反射著燈火,唯一不足的是,眸裡面的神色太惹人憐憫了。
“或許是點睛之筆呢。”
鶯憐不躲避的正視著他,還嘀咕奇怪的話。
“飛起來了!”
元伊驚喜的看見那就幾張紙和竹筐的東西飛起來時,比在窗戶眺望時要激動多。
“元伊,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鶯憐目不轉睛的盯著滿是孔明燈的天空,溫柔地說道。
“以後,姑蘇金陵成都……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
鶯憐的側臉有幾縷發絲擋住了視線,風一吹,向著前方飄逸著,柔情的接納停泊在發梢的冰雪。
“若以後我找你,卻不在了,該怎麽辦呢?”
元伊靠近對方了一些,是因寒冷還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了。
“若我不在了,那也要帶著,每時每刻想著我,我就在你身邊啦,然後那些北域的雪山啊,很多地方,也要去!”
鶯憐轉過身,笑著露出虎牙,彎成月牙的眼眸流露出元伊從未見過的神情。
“只要不是摘星星,我答應你。”
元伊也笑著回應道,這次裡外都是最真心的笑。
“那我就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