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你必須聽我的
馬元教授接下來的講述,更加精彩,他旁征博引,把整個歷史的人物名畫一一對比,特別地講到敦煌的藝術魅力。
那些飛天,如同臨風自由翱翔,神態自若,呈各種相,卻是線條勾勒而成,塗色如孩童塗鴉。
偶然天成,才顯得藝術高妙如常。
他的講述,引來掌聲如風刮過大課堂,把還在沉醉中學生驚醒過來。
鼓掌的帶頭人,自然是王青年院長。
他此時已經具有了兩種身份,美術家和院長之間,他遊刃有余地轉換著。
鄭畏側身看著帶頭熱烈鼓掌的王老師,內心一陣慨歎:“一個院長的成熟,一位藝術家的末落,再次發生在自己的老師身上。”
掌聲自然打斷了馬元教授的授課,他要的也正是這種效果。
嗄然而止,留下無盡的思索。
王院長再次登台,做了總結,無非是高度評價馬元教授的講課,和表示最熱烈的感謝。
如同淡鹽一般,讓人淺嘗輒止。
更深的韻味,還需要每個人回去結合自己的實際,持續不斷地醞釀發酵,最終變成自己骨子裡的東西。
那種東西,有人稱作藝術之魂。
大課講完,足足兩個半小時,授課和聽課的人都疲累了。
馬元教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打開保溫杯,飲啜泡好的古意茶。
自己的心神消耗極大,這是他講課時少有的現象。
自己午休時間足夠,明明已經把心神蓄養到一個最好的狀態了。
可是,他吹散飄浮在保溫杯口的熱氣,啜飲茶水,微燙,隻好再次吹動,稍冷,再啜飲一小口。
喝下數口後,他才從剛才自己的疑惑裡猛然醒轉,自己是與鄭畏眼神交流中,不知不覺地進入這種狀態的。
鄭畏臉上帶有魔力,特別是眼神,那可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洞。
當馬元教授顧自坐在講台上,慢慢啜飲茶水時,鄭畏也獨自坐在座位上,筆隨手意,隨意的畫著某種外人看不懂的圖畫圈圈。
腦海裡正在播放著馬元教授講述的某些片段和精彩論段。
王青年院長看著馬元教授慢慢休整,再打量一眼陷入神遊狀態的鄭畏,知道他們進入一種藝術的癲狂狀態。
他沒有打攏他們,看著大教室裡人去室空。
王院長與鞠教授相視會心一笑,再看正面面相覷、滿是疑惑的付嬌與丁蓓蓓。
鞠教授微著出食指,豎在唇中,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繼續等待。
這種狀態,如同感覺初期的卡他症狀,不打出那個噴嚏來,是不會舒服些的。
王院長與鞠教授可能深有體會,泰然自若地耐心等待。他們看到學生有如此狀態,不恐反喜,頓悟在藝術上提升境界最大。
付嬌與丁蓓蓓是不會理解的,都瞪著眼睛滴溜溜轉著,充滿了好奇和期待。對老師的迷信,又讓他們心裡沒有一絲燥意。
難得如此安靜,特別是丁蓓蓓,她只聽過有這種境界,卻沒有想到會真真實實發生在自己面前,小心臟跳得有些急。
空蕩蕩的大教室裡,僅剩的六人,呼吸、心跳都被放大得有些大。
各自就這麽繃著,空氣如果有一絲火星,可能就會引爆什麽。
最終馬元教授喝足了茶水,起身慢慢悠悠地向台下走著,腳步輕盈,猶如一代宗師,飄然而去。
王青年院長欲起身相迎,也被馬元教授舉手止住。
鄭畏依舊在那種狀態,正如佛教禪宗的入靜,此時的任何過於響動,都會亂了他的腦海深處正在凝聚而成一種東西,
前功盡棄。馬元教授躡手躡腳地走到王青年院長面前,臉上喜色掩飾不住,拉著王院長,招呼鞠教授一起悄悄退出大教室。
付嬌與丁蓓蓓自然是在馬元教授的招手中,跟隨著到了教室外面。
“把門給鎖上,別人進去打擾了他。我出來時,給他留了一個方便畫夾,他如果悟開了,就會畫些什麽出來,就能看出他悟到什麽程度了。”
馬元教授的喜色終於綻放開來,跟王青年院長說著話。
丁蓓蓓如個小動物般,支楞著耳朵聽兩位大教授說話,面部表情極其豐富,看著付嬌略有些嬌憨卻在牽掛屋裡人的焦躁不安。
鄭畏獨坐偌大空闊的教室裡,身心卻是在更加廣闊的天空裡遊走。
空明,潔淨,不染一絲塵埃。
混沌,汙穢,全是人世煙火。
善良的光輝四射,卻是沒法遮掩這一切。
睿智的雷光暴閃,穿透的力量卻是有限。
努力,努力,再努力。
直至鄭畏感到身疲力盡,借著身側的陶罐溫熱,稍稍有所緩和。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獨處一室,四周靜寂一片,四處無援,唯有陶罐。
老者,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聰慧深邃的眼神,正憑空注視著自己,緊抿的嘴唇似說非說,臉上平安喜樂,望得很遠,
時光流逝,歲月如駒,鄭畏與老者進行著心靈對話。
隱約之間,他的頭腦裡有什麽碎了,一片空明。
手癢啊,回神注目手中的筆記本,卻發現旁邊有個便攜式的畫夾,一把抓了過來。
打開,雪白的宣紙,一支用過很多次的毛筆,還有一盒濕乎的墨,調色盤。
足矣,開畫。
筆如有神助,筆鋒彈動,濃淡之間,把墨色漸漸塗上宣紙,線條遊走生動,墨色熏染,人物的形象漸漸躍然在雪白的宣紙上。
智者,一位跨過世紀的老人。
直至把老人的隨風飄動的胡須,畫完最後一筆。
鄭畏才長籲一口氣,渾身四肢百骸如同被電擊過一遍,舒泰無比。
“呵”
他發出一聲低沉如虎的歎息,做為結束,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大教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馬元教授步履匆匆,一陣踢踏聲後,走到鄭畏面前,毫不客氣地從鄭畏手裡搶過了便攜畫夾。
上面空白一片。
什麽情況,沒有畫啊?
馬元教授面露質疑,不解地盯著鄭畏的眼睛。
王青年院長、鞠教授和付嬌、丁蓓蓓全衝了進來,跟在馬元教授身後,此時全是大眼瞪小眼,臉上寫滿了失望。
“哎”
丁蓓蓓小歎息一聲,看不到令人驚奇的神助之作,她小小的心靈裡受了傷害。
付嬌沒有說話,猜測著鄭畏是不是沒有參悟透啊,或者是不想畫出來。
她越過眾人,從背後拉住鄭畏的手,試圖用自己小手的溫潤安撫鄭畏,不管是他悟透還是沒有悟透,部會有收獲的不是。
自己聽課後,都感到收獲極大,何況鄭畏呢。
相信他,會有更大的收獲。肯定的。
她默默無聞,用手握著鄭畏的手,那是隻溫熱的大手。
咦,似乎上面有濕濕的東西,拿開手一看,是墨汁。
付嬌小臉激動出紅暈來,他畫過畫了,肯定有畫出了精彩,才藏了起來。
此時,馬元教授也發現了便攜畫夾裡的墨盒裡的墨是濕的,調色盒裡也有濕濕的濃淡墨汁。
“哈哈哈,你畫的畫呢?”
他終於明白過來了,鄭畏畫過畫了,只是他把畫作收起來了。
畫完收起來了,就意味著畫作是成功的,倍加珍惜,才會有的下意識動作。
這幅畫, 畫的時間足夠長,接近自己講課的時間了。
在門外等候,一點也不覺得慢,因為充滿希望的等候,也不會煩。
當時,王青年院長就開了個玩笑,“真像在產房外等候孩子降生的那一刻,激動興奮幸福和一絲的擔心牽掛。”
他直接被鞠教授回了個大大的白眼,“沒看見身邊還有兩位小姑娘,還是你的女學生,你也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沒事的,小姑娘也會成為母親的,早知道些情況,到時候有心理準備。付嬌,你說是不是?”
丁蓓蓓小聲回應著,還朝付嬌做了個鬼臉。當代大學生,還有不知道這些事情的。
可是付嬌的羞澀,還是讓她臉蛋發紅,嘴巴緊閉,沒有回應小不點。
“喏,我把她放起來了。敬請馬教授指正。”
鄭畏從背包裡拿出已經折好的畫作,雙手呈給馬元教授。
馬元教授小心翼翼地把畫作,放在桌面上,一折一折地打開,一幅老人畫像呈現在眾人面前。
“胡子、眉毛都在動喲。”
丁蓓蓓跟馬元教授之間無拘無束,她緊貼在馬元教授的胳膊邊上,隻憑自己的真感,有什麽說什麽。
“我這裡自己的直感,最重要的觀眾感受。”
馬元教授細細看著畫作,俯身看一會,又抬起頭來,眯眼打量,反覆數次後,才輕輕把畫折了起來,還給鄭畏。
“神來之作啊,這個學生,我收定了。”
這是跟一直看著他臉色的王青年院長說的,又轉向鄭畏咳了聲,才說:
“鄭畏,從今往後,畫畫你必須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