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連珠炮似地發問,惹得徐慨默默勾了唇角,笑起來,“你一下提這麽多問題,我先該回答哪一個呢?”
含釧也笑起來。
兩人趁著夜色相對而立,一個風塵仆仆的翩翩濁公子,一個可愛多多的美貌俏廚娘,看上去就像一幅畫兒似的。
小雙兒不由自主地歪頭笑起來。
崔二看了拉提和小雙兒一眼。
好家夥,這兩沒眼力見的,一點要走的意思是沒有。
崔二又看了看徐慨,徐慨沒甚反應,反倒是徐慨身後的那個小太監,一直朝他使眼色。
崔二當下未曾反應過來。
隔了一會兒,方恍然大悟。
噢!
崔二撞了撞小雙兒的胳膊肘,輕聲道,“...咱們今兒個跳水蘿卜還沒收拾呢...咱要不出去打整收拾?”
小雙兒沒反應過來。
緊跟著小肅便笑著撩開灶間的簾帳往外出,“爺,奴同三位一道收拾打理,人多力量大,早收拾完早休息。”
說著便打了個千,眼神示意那三小的先走。
小雙兒被崔二往外一拉,這才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眼直直墜下的簾帳,癟了癟嘴有點想哭。
拉提拍了拍小雙兒的肩膀,比了個手勢。
小雙兒帶著哭腔搖搖頭,嘟了一張胖圓臉,“沒事兒...我沒事兒...只是....”
小雙兒一股酸意湧上鼻腔,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我的溏心蛋和年糕...沒有啦!”
......
灶屋裡,含釧聽回廊處窸窸窣窣的聲音,再聽小雙兒壓抑著撕心裂肺的“沒有啦!”,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徐慨怔了怔。
含釧笑著轉頭將熬製得黏稠的鮑汁撈了出來,另生火起鍋,塞進木柴把火燒旺。
鮑汁嫋嫋生香,徐慨覺出了幾分窩心暖心的煙火氣。
隨著含釧做飯的節奏,心緒漸漸平複下來,連日奔波的勞苦也慢慢消散。
徐慨說話的語調也跟著含釧行雲流水的工作,漸慢了下來。
“三品大員來京述職已盡數完畢,二十三位自天津衛登岸的官員皆已至京,安頓在了官驛。之後便不再去天津衛了,剛剛下馬,未曾去吏部交差,更未進宮拜見聖人與順嬪娘娘,待明日進宮再去探望。先看看你,再回府洗澡整頓。”
徐慨話說得很慢,卻說了很長一串。
這是含釧頭一次聽徐慨說這麽長的話。
再仔細一聽,原是一個接著一地挨著解答她之前提出的問題。
含釧抿唇眯眼笑起來。
如今才發現,這樣一板一眼的徐慨挺可愛的。
鮑汁在熱鍋裡滋滋作響,含釧見汁收得差不多了,杓子一舀,淋在煨好的溏心鮑上,想了想,自己用刀將溏心鮑仔仔細細地切成四小塊,將盤子推移到徐慨身前。
徐慨也不客氣,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還是晌午時在路邊小攤上吃了一碗並不好吃的清湯面,面素得連顆油腥子都看不到,煮在湯水裡的小菜蔫得快紫了。
如今一碟濃香四溢的溏心鮑放在眼前,簡直可謂是食指大動。
“還有飯嗎?傍晚沒吃乾糧,就喝了半個牛皮袋的水...”
徐慨說得可憐。
含釧一聽,趕忙看灶台上的蒸飯屜,一打開還行,還有小半碗的量,且一直在灶台上溫著,倒是能吃。
含釧想了下問徐慨,“是要吃米飯,還是愛吃麵?米飯蘸上鮑汁醬,倒是一絕的。若是要吃麵的話,拿鮑汁做拌面也可。”
徐慨擺擺手,“不拘,哪個方便來哪個。”
含釧:....
這話,夢裡倒是聽過許多次。
“不拘的,什麽方便吃什麽”...
每次問徐慨想吃什麽,就會得到這麽一句回答。
行吧。
那往後索性不問了。
她愛吃什麽,就喂徐慨吃什麽。
含釧一邊這樣想,一邊利落地把飯盛了出來,將溏心鮑依次整齊地碼在香噴噴的白米飯上,深褐色的醬汁慢慢浸潤進白花花的米粒中,再撒了一把翠綠鮮嫩的蔥花。
徐慨吃進口,眯了眯眼。
鮑魚肉極其有韌性,滋味很豐富,又香又鮮又糯又潤,被鮑汁緊緊包裹住,咬在嘴裡的每一口都像快要融化又堅韌軟糯,口感很奇特,口味卻叫人回味悠長。
徐慨笑道,“這樣好的溏心鮑,素日在宮裡也只有家宴、年末歲宴時吃得到。偏偏這兩個時候,都不在乎吃了什麽,禦膳房精心炮製的餐食送上來時,早就涼了。有些多油的菜,被風一吹,都快結殼了。可惜了這樣好的食材,吃進嘴黏黏糊糊的,像糊了一嘴的漿糊。”
夢裡,徐慨吃飯時是不愛說話的....
也不愛聽人嘮嘮叨...
每每吃飯,她若家長裡短說個沒完,徐慨便端著碗蹙眉,橫眉冷對忒在行了...
含釧:呵呵。
如今吃飯時嘮嘮叨叨的人,是誰?是誰!?
含釧笑起來,兩個淺淺的梨渦像盛滿了柔和的月光,“留仙居家的老板娘,瞿娘子,送的。送了二十個,我預備做來吃吃看,若是品質像看上去的那麽好,便拜托她說一說渠道,‘時鮮’好去進貨。海味這東西,得要門路,沒摸著門路,拿著錢都買不著好貨。”
笑得更深了,“你既說與宮裡用的乾鮑,品相差不多,那我也就放心了。明兒個就托瞿娘子去問問看。”
徐慨有些不以為然,“這有何難?我明兒個讓內務府負責東南沿海采購的人上門來,不比找留仙居老板娘來得便宜?”
這倒也不必...
咱一個小小食肆買食材,就不用驚動內務府了吧?
更何況,您老人家,上不受寵,下不受擁,您能使喚得動內務府那群眼高於頂的大爺?
含釧對此存疑。
可這話兒不能說,說了傷自尊。
含釧便笑道,“你不懂。我喜歡瞿娘子,如今正好借這個由頭與她好好說說話、聊聊天。”
徐慨輕輕蹙眉。
她啥時候交上了個食肆老板娘的朋友?
還用上了喜歡這個詞兒...
他尚且還沒聽過含釧說“喜歡”...
徐慨清了清喉嚨,“瞿娘子是誰?可曾婚嫁?往前怎沒聽你提起過?是京城人士還是嫁過來的姑娘?”
含釧有點愣。
這人怎麽也學會了她的連珠炮十八問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