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吳亮是在警局的牢裡，他穿著一聲囚服，臉色憔悴，那隻常戴的黑色口罩也早就不在臉上。

“都安排好了?”

“嗯。”

吳亮低著頭，語氣沒什麽變化，像是把一切都看開了。

方楠走近一步，和吳亮相對坐下。他輕輕吸了口氣，目光中是讓人難以讀懂的深沉:“後悔嗎?”

吳亮搖搖頭，喉頭滾動咽了口口水，“我還有多少時間?”

“你招認的那兩件最近的案子都比較簡單，但是孤兒院縱火一案畢竟年代較長，想要查清楚不是那麽容易，可能會花一些時間。”

吳亮低下頭，臉上有些沮喪。

“是有些後悔自己招認的太多，反而延緩了判決！”

交叉的手指松開，吳亮伸手在後背撓了一下。

“我並不後悔招認那些，本來就是我做的，現在只是在認罪罷了。”

“真要認罪為什麽把自衛殺人說出是故意殺人！”

“你這是一心求死！”

方楠的聲音很小，而這間房子的錄音也早已被他解決。

“咳咳。”捂住手咳嗽一聲，吳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甚至不敢去看方楠的眼神，那個人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我知道你要做什麽，我不會阻止你。”

“謝謝。”

吳亮臉上顫動，嘴巴昕動道:“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希望你……”

“可以。”

“多謝。”

“沒事。你，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不了，早見過了，而且沒有我，她的日子會更好。”

“哪怕日後被她誤會一生。”

“殺人的本來就是我，她怎麽看待我都行，最好還是恨我多一點。”吳亮又想到什麽的說道，“之前那件事記得幫我保密。”

“沒問題，你要相信一個警察的操守。”方楠神情淡然，之後他微仰起頭道，“你恨這樣的命運嗎?”

“恨！”

方楠支起手，眼神微眯。

“如果不是生活在那樣的家庭，我的臉上不會多這些東西。”他伸手在臉上的刀疤出撫過，那撕裂了兩側嘴角的笑臉給人帶去莫大的驚悚。

“因為這些東西，我一直受到歧視，在孤兒院裡沒有任何朋友，還要受到院長更多的欺負。之後工作也很不順利，只能在遊樂園裡日複一日的扮演小醜。但其實，自從被劃上這個‘笑容’，我比任何一個人都痛恨那個職業，痛恨那張仿佛在嘲笑的巨大笑臉。”

“後來如果不是遇到那兩個瘋子一樣不講理的家夥，我怎麽會丟了工作。難道命運不僅要剝奪我愛的，連恨都不留給我嗎?”

“命運在很長時間都在和我看玩笑，我恨了它幾十年，但現在我卻要感謝它。”

“如果不是因為命運，我不會有機會遇上紫倩，她給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雖然只是很短，但足夠了。”

用盡一生去追逐一瞬間的光，最後還要被光灼燒，丟掉一切。追逐光的人，終極會化作灰燼。

“我想我明白了。”方楠站起身對這位死刑犯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去。他的腳步突然定住，沒有回頭的說道:“你的案子很快就會有結果，不會等太久的。”

“謝謝。”這是方楠聽到的吳亮最後的聲音。

最後見到他時，是吳亮要被執刑的日子，方楠穿著一聲精致的警服站在下面。

那天的天色很陰沉，陽光被雲層遮住，整座刑場彌漫著讓人不安的氣息。

吳亮被獄警押解著來到刑場，準備執行死刑。他的案子涉及數條人命，幾乎不存在判緩的余地，而他也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了。

“怎麽，不忍心了，這樣的結局不正是你一手策劃的嗎?”

方楠站在台下，他的身邊，一個和他模樣，穿著完全一致的人走了過來。而周圍的其他人都像是被強行扭曲了視線，對這詭異的一幕視而不見。

方楠轉頭看向那人，有些驚訝，卻也不是完全無法理解。他再次轉過腦袋，和那假人並肩站立。

“呵呵。”假方楠輕聲笑道，“你之前問他是否後悔這樣的選擇，那你呢?看到這樣的一幕，你後悔嗎?”

“後悔策劃這一切，在明知道吳亮殺死了魏紫倩哥哥的情況下，依然讓他們相識相愛，然後在選擇揭示這一切，讓他痛苦絕望，走上你希望他走上的路。”

對於這樣的指責，方楠依然看著刑台方向開口道:“我沒有你那麽強大的力量，我所做的只是給他們創造了相遇的機會，真正讓他們相愛的，是兩顆獨孤的心之間的互相吸引。”

“但你還是可以選擇讓這一切不發生的對嗎?我有點好奇，以你的能力，即使無法將那件事情抹去，也可以讓這些當事人永遠無法提及，那樣他們會在無知中度過短暫幸福的一生。或者乾脆在當時，你就選擇一個和他完全無關的女人當他的光，為什麽非得是這樣的結局，你覺得這樣更符合你的任務要求嗎?”

“你覺得這樣的結局怎麽樣?”方楠冷不丁問道。

“悲劇，相愛之人分開，可憐之人身死，無知之人痛苦。”假方楠不假思索的說道，然後他凝視著那張和他一樣的臉龐，“而造就了這一切的你，也正承受著良心的指責。”

“不，你錯了。”方楠搖搖頭道，“我對這一切並不後悔，甚至於，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結局。”

“所以你最後的選擇還是法律和秩序嗎?或者說，你喜歡這種操縱人心的感覺。”假方楠手指點著，臉上是讓人迷惑的表情。

“我不是你，沒那麽多惡趣味。”方楠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不滿，“如果我出現的時間不是在他已經殺了人後，那還有機會彌補這一切，可是當他再一次觸犯法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無論是誰，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即便他是我的任務目標也不行。所以在當時，我沒有替他隱瞞這一切，讓他繼續過那樣簡單的日子。而是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他，而他也確實做出了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