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處一顆幾人合抱粗的槐樹，雨水打濕了樹葉後，正不斷從枝頭落下。

風吹動，沾水的樹葉發出沉沉的聲響。

林雙兒倚在樹下，地上的淤泥無法弄髒她不屬於人類的軀體。

從那間屋子逃離之後，她就擺脫了方楠夢境的影響。自由之後，她想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殺戮，而是逃回這處自縊之地。

她陷入了困境。

耳邊傳來一連串腳步聲，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之前在那間屋子裡將自己拉入夢境的那人又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挾持著一群人。

林雙兒飄然而至，降落到方楠面前，她的眼神先是在對方身上停留許久，之後又轉移到那群眼中全是混沌的村民。

沒有過多言語，她直接飛撲過去，從方楠身邊越過，利爪將一個曾經逼死她一家人的村民殺死。

而方楠就站在那裡，他甚至都沒有回頭。

正如他之前說的一樣，殺戮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那些村民還沒有從方楠的控制中掙脫出來，就一個個死在了林雙兒的手中。

看著腳下的屍橫遍野，女鬼身上的怨氣並沒有半分減弱。

方楠轉過頭，一步步靠近，他的表情並未因發生在這裡的殺戮而產生絲毫變化。

“我花了一些時間一個個辨認，才終於將那些你可能認為該死的人挑選出來，這下你滿意了吧！”

木槐樹下，幾滴鮮紅的雨水從空中劃過。

“他們都是假的！”

“是的，他們都是假的。”方楠沒有任何壓力的承認了，“但是也可以是真的。”

他左手一揮，彌漫在這周圍的夢境全都散去，露出了較為真實的一層景象。依然是幾十人被控制著站在方楠身後，他們臉上的表情呆滯，顯然並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麽。

“現在你可以動手了，而我不會阻止你。”

“但在動手之前，我想先提醒你一下。他們不只是害了你的罪人，同時還是孩子的爹娘，老人的兒女，妻子的丈夫，丈夫的妻子，兄長，姊妹……”

“如果你殺了他們，他們的親人也會希望找你報仇，這點你想到了嗎?”

“我不在乎。”

林雙兒語氣冰冷，眼神決然。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方楠一眼，青紫的臉上並無一絲掙扎。

她沒有去殺這些人，而是飄然朝山下飛去。

“這，也不行呢！”長歎一句，方楠再次揮了揮手，這些人影全都消失不見。

他們依然是處在夢境之中。

…………

“不不不，不要殺我。”

“啊啊啊！”

“放過我吧！”

本來平和的村子，寂靜被打破。村民們四散逃離，他們尖叫著，恐懼著，躲避著那不斷走近的死亡命運。

林雙兒舉起雙手，隨意撕開路邊一人的身體，她的身後，早已是一片屍山骨海。

“哇哇哇……”

廢墟之上，孩子的哭泣聲。

他的身後，死神悄然而至。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一個中年婦女跑了過來，她一把蒙上孩子的眼睛，然後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林雙兒。

“惡魔……不許，你傷害我的孩子。”

單手掐住那婦女的脖子，林雙兒的眼神裡沒有任何人的情感。她猛然用力，捏碎了婦女的脖子，然後松手，任憑她的屍體跌落在那孩子身邊。

“娘娘……娘。”孩子大聲哭泣著，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也正處在同樣的危險之中。

“你還我娘，還我娘。”

孩子伸手向前去抓，他抓住了已經快要凝成實體的林雙兒的衣裙。

徹骨的冰寒從手指尖傳來，那孩子立刻撒手，他雙手握在一起，張開嘴巴慟哭著。鋒利的利爪懸在孩子腦門之上，即將刺破他的腦袋。而那孩子的眼淚早已把眼睛變得渾濁，對面前的死亡毫無反應。

白衣染血，方楠站在遠處靜靜凝望，他的腦中想到了另一個身影。

抬起頭，不知何時，整座天空變得一片火燒般的血紅，並開始下起了血雨。

支起手裡的油紙傘，方楠一步步走向那跪坐在白骨人堆裡的身影。

“滴答滴答。”

雨水穿過了林雙兒的身體，落在了地上，磚石上，人上，將眼前的景象襯托的更加可怕。

“如果世上有地獄，這裡便是無間。”一支雨傘傾斜過來，遮住了天上的血雨。

白色的傘面現在已經被染成了絕對的血紅，方楠露在外界的身體也已經被血水打濕。

索性便這樣吧！

肩膀被打成紅色，方楠反而將雨傘更多的朝林雙兒這邊偏移。

“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為什麽來?”

“嗯。”

輕嗯了一聲，方楠保持住了這樣的動作。

“你說的對，殺戮是會上癮的，我回不了頭了。”

“一直以來我想做的就是報仇，我要殺光這村子裡的所有人，可是現在我……”

“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方楠搖搖頭，他正視著女鬼的眼睛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你還處在我的夢境之中。”

“是嗎?”她沉默了。

“現在你還想出去嗎?”

“出去在面對一次夢境?”

“不，面對真實。”

女鬼低下頭，很長時間後，她問道，“我能一直待在這裡嗎?”

“如果是夢境，終究會結束。”天上的血雨已經停下，但離太陽出來還有一段時間。

“那，我還是走吧。”

沒見方楠有什麽動作，周圍的一切像是鏡子一樣完全破碎，鮮紅淡去，空氣中傳來正常的潮濕的水汽。

依然倚靠在那顆大槐樹旁，只是周圍只剩下他們兩人。

方楠向旁邊一步跨過，讓開了他的位置，使那條入村的路更加明顯。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保證。”

他的聲音很輕，完全壓不住這周圍的其他聲音。

“咕咕。”

“吱吱吱。”

“撲棱。”

雨過之後，田地水窪裡傳來陣陣蟲鳴，頭上幾隻鳥雀在跳躍。遠處的村子裡星火點點，人聲被安靜籠罩。

林雙兒目光呆滯的看著那生她養她又害了她的村子，許久之後，給了方楠一個苦笑。

“我累了，幫幫我吧！”

“好。”

無字碑上頓時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