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楚積攢了半天的勇氣,就像是氣球裡空氣,那道響亮的乾嘔聲就是一根針,輕輕一戳,便刺破她脆弱的外殼,讓她膽氣蕩然無存。
她半認命地埋頭在被窩裡,實在是被稀薄的空氣憋得難受,她才探頭出來。
此刻,她的腦袋瓜裡仿佛有天使惡魔在交戰。
小惡魔說:“你又不是警察,既然這麽不情願,就沒必要難為自己!”
小天使說:“再不行動的話,等劫匪發難就完了!要是產生死傷,可都是知情不報的你的錯啊!”
小惡魔說:“放屁!無論怎麽看都是火車站安檢人員的過失吧!聽我的!咱們沒必要為了別人的失誤而為難自己!”
小天使說:“真等劫匪發難,你覺得自己能幸免於難嗎?說不定對方是個大色鬼,肯定會扒光你的衣服先奸後殺!”
小惡魔……還沒說話,就被小天使直接一巴掌抽飛,“清楚你振作點啊!年前對媽媽許下的誓言已經忘了嗎?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要擺脫社恐,交許多朋友的?你一直這樣的話,媽媽永遠不會喜歡你的!”
一瞬間,一張冷峻而嚴厲的面孔在她腦中躍然而出。
“話都不會說的廢物,永遠都不要妄想走進我的家門。我看你還是趕緊找個符合你風格的陰暗角落可悲地離開這個世界吧。呵……我會給你出安葬費的。”
話語久久回響,蘇清楚咬的嘴唇發白,慢慢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的話……”
她看向乘務員所在的車廂門口處,那裡又有四個人進來,都拿著車票在尋找自己的位置。
車廂中的過道逼仄,人們還穿著厚實臃腫的衣服,她要想過去的話,必然得與那四人借位。
而那四人中……有三個都是成年男性。
想到要和他們說話且擦肩而過,她便忍不住心生怯懦,便又開始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一位年輕的長相溫和的女乘務員從11號車廂走了過來。
“這位姐姐一看就是好人!是我能夠交流的類型,我得趕緊組織好語言,最好能讓她秒懂我要表達的意思!”
蘇清楚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由地向女乘務員投去了期盼的目光,一步一步數著她和女乘務員之間的距離。
十米。
八米。
五米。
隨著兩者間距離的縮短,她又開始緊張起來,小惡魔趁虛而入,邪邪地說道:
“算了吧,你辦不到的,你口齒不清、聲音奇低、一張嘴就結結巴巴全是病句。
而且就算不說又能怎麽樣呢?這世上真的會有搶劫列車的白癡嗎?
說不定是你看錯了呢?萬一搞錯了,你不但冤枉了那個小少年,還給乘務員們添麻煩!
你不覺得這樣很煩人嗎?媽媽那麽討厭你就是因為你經常給人添麻煩啊!!”
她的眼神開始躲閃,扒著床鋪的手緊張地布滿汗珠。
在這期間,女乘務員已經到了她前方兩米,已經是可以對話的距離了。
可她沒有開口。
“劫匪可能會殺人的!”她對自己說。
小惡魔:“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小天使:“這是只有你發現了的事!”
一米。
“法克!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了!”她心說。
小惡魔:“這樣沒什麽不好,為什麽要給自己增添負擔呢?”
小天使:“不要再止步不前了!”
女乘務員從她身邊走過……
“我又退縮了……”蘇清楚心中黯然。
緊接著無數次怯弱的景象在她腦海瘋狂跳動,“我真的要一輩子都這樣嗎?”
情緒,決堤般地迸發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向女乘務員伸出了手掌。
小惡魔面容扭曲地吼道:“住手!!你不需要這麽做!”
小天使欣慰地笑了,雙手拍擊在一起,清脆的掌聲響起,“對,就是……”
“嘔——!!!”
熟悉的乾嘔,聲如洪鍾,這聲音仿佛帶著僵直DEBUFF似的,再一次讓蘇清楚動彈不得。
小天使鼓掌的動作凝固了,它乾巴巴地說完了剩下的話,“對、對!就是小惡魔說得那樣……”
她縮了回去,再一次躺進被窩裡,不爭氣的眼淚留了出來,母親的話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徘徊。
於是她蒙住了腦袋,躲進了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裡。
一對老夫妻在她對面的床鋪上坐下,他們喘了兩口氣後,看著她嘀咕道:“這小姑娘是怎啦?”
火車在此時開動,一個隻穿了職業裝的馬尾女青年,因慣性踉蹌兩步,扶住了這邊床鋪的梯子。
聽到兩夫妻的話,她接道:“一看就是失戀了,年輕可真好啊,想哭就哭。”
她的床位在蘇清楚的上面,便脫掉鞋子爬了上去。
這時,一個粉面油頭、身材略微發福的青年男子,不經意間看到了職業裝女青年脫掉鞋子後的腳掌,忍不住心中一熱。
然後又聽到那對老夫妻中的婆婆說:“這孩子長得這麽漂亮,你看這腿多好看啊,她男朋友真是沒眼光……哈哈,害羞了,還把腿收回去了。”
聽聞此言,粉面油頭青年眼中一片火熱,經過一番觀察,他得知那裡還空著兩個床位,而火車已經啟動……
他眼睛一轉,拎著自己的行李走了過去,還拿著車票一臉恍然的登上了蘇清楚和職業女青年的上鋪。
“等到了夜裡……嘿嘿……”他咧著嘴琢磨著後續行動。
“嘔!!!”
一聲乾嘔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厭惡地嘀咕道:“什麽毛病啊?跟頭驢似的叫叫叫!這可是公共場合,真沒素質!”
“嘔!!!”
“嘔!!!”
“嘔!!!”
12號車廂裡的人都皺起了眉頭,那位長相溫和的女乘務員快步上前詢問乾嘔男人的身體狀況。
但乾嘔聲並沒有就此停止,惹得其他人怨聲載道。
蘇清楚也是煩不勝煩,但其他人沒有開口,她更不好意思當出頭鳥。
“我只會忍著……”
她心中更加悲戚,然後在深深地自我否定中,陷入了沉眠。
在夢中,她又一次品味到了以往被人欺負、排擠的滋味兒,最後在母親冷冷地俯視中驚醒過來。
睜開眼,車廂一片黑暗。
“關燈了?我居然睡了一整天……”
經過大半天的行駛,車廂裡又多了不少人,呼吸聲、竊竊私語、影視劇、音樂聲都有,但很少,並不嘈鬧。
“咦?那個總是乾嘔的人安靜下來了,雖然我已經睡不著了,但總算清靜下來了。”
因為沒脫外套,她現在熱的有些口渴,輕輕地扒拉過背包,想拿瓶水喝。
而就在她準備坐起來而用手撐著床鋪時,忽然在被褥上按到了一坨黏黏地,帶著怪異味道的玩意兒……
“啊——!!!!!”
尖叫聲傳遍了整個車廂,甚至因為是封閉空間的原因,隔著四十米左右的14號車廂也能清晰地聽到。
“嗯?”俞話揉著眼睛,從被窩裡坐了出來,兩眼朦朧地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叫聲……莫非柯南和毛利一家也在這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