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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佩記》第12章 哭靈(三)
  和許家老太爺、許家大掌櫃一樣,大道一代名人張澤升的死訊當天晚上隨著“咚、咚、咚”三聲炮響,傳遍了大道各個角落。長泰續命醫館的偏房裡,四福從睡夢中驚坐起,一身冷汗,怔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什麽。他連忙跳下床來,跑到續神醫的房外猛敲房門,大喊道:“先生!快去京都濟民齋吧,善漁灣放炮了!”

  續神醫被四福的大喊驚到了地上,等出門問明白了,衝四福恨罵道:“太笨!不是在我手上死的,我用跑什麽!”說完,卻又頓覺一陣惆悵。他進了書房,從桌下掏出那遝扶慈小姐的鬼摸頭帖子,卻怎麽也看不下去,不住喃喃自語道:“終究又少了一個,哎,又少了一個。”

  四福左想右想不得解,以前續神醫叮囑他大道放了三聲炮就要摘下門匾的,怎麽現在又什麽都不用做了?聽著這位花白胡子老頭在那摩挲自語,心頭一酸,什麽也不敢問,生怕又挨續神醫罵。他替續神醫關了房門,回到院中卻發現居然下雪了。停了好幾天的大雪怎麽突然就又開始下了?是善漁灣的炮聲把天上的雲震碎了嗎?

  隻一夜間,漫天飛舞的雪將大道縣鋪了一整白,白的耀眼,讓人發慌。

  二來最先聽到了善漁灣張家小院的哭聲。張伯帶著一家人趕了過去,張滿倉已經候在門口了。容不得他們多哭,便要開始準備葬禮的事。扶慈總是呆坐在張澤升的棺木前,什麽話也不說。張伯安排了一眾夥計,大來負責屋外,二來負責院內,張嬸和秀兒在廚房幫廚。張澤升死前求佛問道,這時候眾人倒不知道如何安排他死後的儀式。這件事還得扶慈拿主意。

  “扶慈,是從佛還是從道?”張伯雖然不忍心,還是不得不搖醒一直沉默不語的扶慈。扶慈呆呆地坐在那,看著周圍一圈人睜大了眼睛看自己,除了張伯,還有張家好幾十個夥計在看著她,等著她開口。扶慈不知為何猛然醒了過來,就好像又是去讓她去操辦張家一件大事,來了精神。現在,還不到她可以肆意傷心的時候。她張扶慈沒這個命,可以在這個時候痛痛快快的去傷心難過,什麽也不用去管。

  “不從佛,也不從道。尋常人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

  張伯愣了一下,立馬便懂了扶慈的意思。靈堂設在了張澤升的居室,下葬的地方定在了閔灣山張氏祖墳。米店、船塢即日停工兩天,第二天一大早工人、船工都需來家裡幫忙。張扶慈看了到場的名冊,知道少來了幾個人,便和張伯說,這兩天雖然停了工,但工錢照算。至於那幾個沒來的,復工後就讓他們自謀出路吧,她張扶慈不養沒心沒肺的人。有佃農來送了些長生饅頭、豬肉和雞鴨,張扶慈一一道謝,並讓張伯和霍先生一一記下,相應抵扣了他們過往的欠帳。

  張扶慈換了孝服,紅著眼到了靈堂,看見院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宗親送來的花圈已經放不下了,隻好疊著堆了起來。院子裡塞滿了人,有些沒座位的,隻好站立著籠著袖子嗑瓜子。東側槐樹間支了一個方桌,圍坐著五位扎著白頭巾的老人。老人們吹起了喇叭,鼓起的腮幫子像是塞滿了堅果的倉鼠。張扶慈不覺有些頭痛,張伯領著一群披麻戴孝的老媽子過來,看出張扶慈有些恍惚,便讓吹喇叭的老人們停了一停。

  嗩呐一停,老媽子們立刻往張澤升的棺材上撲去,嚇得張扶慈連忙退了三步。老媽子們趴在棺木上,眼淚瞬間流了滿臉,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哭的差點斷了氣。

  “她們是幹嘛的?”張扶慈見這群老媽子哭的太過慘烈,好像她們才是張澤升的女兒似的。

  張伯上前將扶慈拉到一邊,說:“她們啊,是大道專門哭靈人。不哭靈,掌櫃的魂魄沒人引路,會迷路的。”說完,張伯走進屋內,喊了聲“哭起來!”扶慈一愣,屋外的眾人也向這個屋子聚過來。

  其中胖胖的一個老媽子顯然是帶頭的,聽了張伯的話,立馬邊哭邊悲慟唱著,“大道楷模張老生啊,為何匆匆走此生啊,要知有人來牽掛啊,回來看看傷心人啊”。扶慈不覺心頭一緊,哭靈人的唱和著其他人的哭聲,當真讓人聽著難受。再一看外面的眾人,各個都開始歎息起來。

  這個老媽子唱完,另一個老媽子接著唱“大道楷模張老生啊,辛辛苦苦過此生啊,家中女兒有孝心啊,淚已哭乾情最真啊”。

  張扶慈這才聽出,這兩個老媽子唱的時候,其他幾個老媽子則放低了哭聲打著節奏。

  這個老媽子唱完,第三個老媽子又開始接著唱:“大道楷模張老生啊,一心為家過此生啊,少吃少穿過的苦啊,還不都是為眾親啊。”

  張扶慈聽到這兒,心想,原來也是早就寫好了的詞,到處套著用。父親並不少吃少穿,似乎也不是一心為家過此生,這麽一唱,反而讓她覺得她們哭的並不是父親,而是誰也有點像、但誰也不是的其他人。恰這時張嬸來說“進去吧,到時候了”,她便扭頭進了屋在靈前跪下,也沒再認真繼續聽下去。

  老媽子們見扶慈進了屋,唱的更加用心了,差哭暈過去。張伯喊道:“祭客進!”宗親們也陸續開始進屋向張澤升磕頭,張扶慈磕頭回禮,再由宗親拉她起來。一個個宗親如此來,她便需一個個跪下回禮,再由宗親拉將起來,說幾句安慰的話。等院中宗親陸續來靈堂磕完,已經是下午了,扶慈的膝蓋已經青了。

  柳全又是下午到的。

  磕過了頭,柳全抹完眼淚將扶慈扶起,眼見後面暫時沒人,便將扶慈拉到了內側房間。柳全先是安慰了幾句,接著便說起了當鋪轉讓之事。柳全說,許家也有意收了當鋪的股,開始說要折原來的四個鋪子,後來又說能補個差價。

  “於私呢,我肯定願意當鋪在扶慈你的手裡。只不過,這當鋪的股也不是我一個,還有柳家其他的宗親。若價格相差太大,恐怕也不好向他們去交代。雖然是自己人,但是……”

  張扶慈等他說完,便恭敬地讓他落了座,接著他的話說:“父親剛剛去世,我知道外面都在傳言,怕是張家不能如往常一樣了。我又是個女孩子,沒讀什麽書,比不上許家人多力量大。哼!想看張家笑話的,也不只許家一個!這笑話他們是肯定看不到的,我是張澤升的女兒,我還有舅舅你們。當鋪既然是舅舅當著父親的面說定的事,我砸鍋賣鐵也會護住。舅舅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難辦。”張扶慈和柳家舅舅說了一個數,舅舅說回去腆著老臉和各宗親再去說說。臨走時,張扶慈不經意地問:“大舅,聽說潘寧開了幾個礦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柳全一愣,說:“有這事嗎?我回去打聽打聽!”

  張扶慈送柳全出了靈堂,內心好生沉重。她看著柳全用手帕捂著鼻子、踮腳走出院子的背影,十分努力地和自己說,那是自己的親舅舅,母親的親哥哥,世上唯一親人。可是,這個親人似乎比任何人都還要陌生。這滿院子的人,都沒有給扶慈眼下可以傷心的權利。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她又怎麽能哭泣呢?

  平日寧靜的小院,眼下到處都是亂通通的。積雪帶著泥土被掃了出來,堆在門口,髒兮兮的,張扶慈看著愈加煩躁。哭靈的老媽子們到了休息的時間,老人又開始吹喇叭了。街對面的滿倉老人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還將他自家的藤椅搬了過來,就在院角靜靜坐著,和周圍人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麽隨著喇叭聲輕輕拍著手。扶慈猛然間覺得滿倉老人更似自己的父親了,父親以前便是那樣。心頭不禁一暖,再看過,卻又告訴自己說那只是滿倉老人,再像也不是自己的爹爹張澤升,轉而又更加悲涼起來。她忙四下尋找歐陽章華,終於在滿是孝服的人群裡看到了歐陽章華這個大個子,心下才舒坦一些。

  歐陽章華腰裡系著圍裙,胳膊帶著袖籠,頭上盤著孝紗,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和廚子對著今晚、明天、後天的飯菜,記下了一張紙的廚子交代需要補的材料。張扶慈看見歐陽章華握著紙往廚房走去,正好遇到二來,歐陽章華連忙讓二來快去盯著夥計燒水,說院外的一幫人在喝乾茶。二來領了話便去了院外,歐陽章華這才將那張紙交到了張嬸手裡, 又是一陣交待。歐陽章華從廚房出來,渾身冒著熱氣,像個熱騰騰的大饅頭。他在院子裡剛站定,卻看見霍師傅迎面走來。張扶慈聽見章華推著霍先生說:“哎呀,老師傅!趕緊回屋去吧,別遛彎了,那些禮金名單,今晚都得整理一份給張扶慈,不能等到明天。”

  張扶慈倚著門簾看了他好一會,想起父親臨走前將自己許給了他,心裡想“總得他先開口,可自己到時如何應答呢?也不知他肯不肯入贅……”

  茶博士第二天來的最早,不住地歎息,看了一眼扶慈,剛說了句“辛苦”,居然流出淚來。茶博士的淚和哭靈人的淚不一樣,看著便能聞到酸。

  茶博士伸手刮了刮扶慈的鼻頭,長歎口氣,道:“哎,早就和你說了你會過的辛苦,想不到這麽快。”

  扶慈被茶博士一刮鼻頭,便想起十二歲那年,張伯帶著她去看鋪。便是那次,扶慈在酒樓遇到的茶博士。那次茶博士也曾刮著她的鼻頭,說扶慈“沒有當掌櫃的心,卻有當掌櫃的命,注定以後會過的辛苦”。想不到,四年前的事兩人到現在都還記得。哎,胖胖的茶博士啊。扶慈安慰了他一陣,讓章華也來見過。

  羅掌櫃帶著羅公子快中午來的,都沒了上次那般富貴的裝扮,一身素黑,向張澤升磕了頭,安慰了扶慈好一陣,扶慈卻只是微笑。羅公子似乎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好在前來吊唁的其他掌櫃、宗親絡繹不絕,扶慈便沒什麽機會聽了。就這樣忙了三天,聽著老媽子們每天將那些唱詞來回唱上好幾遍,終於到出靈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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