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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佩記》第12章 哭靈(二)
  歐陽章華輕輕拍了一下耳朵,喊了幾聲小家夥,小家夥卻不肯從他耳朵裡出來。要解釋“防蠱記”是件很麻煩的事,便隻好對張澤升說:“我送了她一個收臉人的禮物,戾鬼近不了她的身了。”

  張澤升大喜“甚好甚好!”扶慈的生命剛剛開始,不該和他一樣過十幾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該有她的常人歡樂,嫁人生子。在很久之前,他從不知道戾鬼的存在,誰陪伴扶慈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只要能真心待她便好。可後來,當他知道了世間還有戾鬼這一類危險,他便盼著章華能是那個人就好了,那他就徹底放心了。他似乎將這句話快說出了口,但還是埋藏了起來。不能讓章華覺得是他在求他,這樣恐怕日後扶慈也會受委屈。糾結難解的心讓張澤升好幾次欲言又止。

  章華輕輕拍著他的手,說:“你放心。”

  張澤升看了一眼歐陽章華,心想這個小夥子該理解了他的用意,說道:“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兩個女人,一個是柳安,一個便是扶慈。好多事我到現在才懂得,可惜晚了。”

  歐陽章華心中泛起一陣酸,說:“不晚,你可以和扶慈說的,還來得及。”

  張澤升似乎並不明白歐陽章華的問意,反問道:“說什麽?”

  “張先生啊,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你何必繼續苦心隱瞞?你對扶慈的愛,遠比她知道的多。你隱瞞了這麽久自然有你的苦衷,可我在想,要是她從一開始就能知道你的父愛的話,難道不更好嗎?”

  張澤升聽了章華的話,驚恐問道:“你說什麽?我不懂你說的,我不懂。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為什麽啊?你和她可以親近的日子,你該能看出來她有多快樂。如果她知道你那麽愛她,難道不是以後會更好過一些嗎?”

  張澤升清淨的臉上,被歐陽章華瞬間激出了兩行熱淚:“我以為……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對扶慈的愛,連她也不會知道。想不到此時,你竟然全部知道了。”

  歐陽章華將手放在張澤升枯木枝一樣的手上,眼中也含有淚花:“收臉人看過太多想徒勞隱藏的真感情。真愛再隱藏,也會從你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中無意透露出來。你藏的越久、越深,一旦逮到機會,就也會越密集、越直白地湧現。那晚你給扶慈說成人香的安排,看似扶慈最高興,其實是你更幸福啊。”

  張澤升聽著歐陽章華的話,仿佛世上最大的冤情被洗刷了。十六年了,張澤升硬生生將對扶慈濃濃的父愛壓縮到幾乎形同陌路,只有在心下實在受不了、忍不住的時候,才會愛憐她。和他每日面對扶慈從小到大卻不能太過關愛相比,每日不能成眠的痛苦,根本就不值一提了。連自己的女兒他都無法關心到,張家的生意他哪裡還有半點興趣?這些事情張伯自然不懂,也無法理解。求佛是為了自己,但在他的心底,更是為了扶慈。

  只是那時候他從沒說出口過,怕被扶慈帶來災難;現在,也無法和扶慈說,怕給扶慈帶來無法彌補的創傷。

  張澤升輕輕說:“‘善耳收臉人伏戾鬼,自有大慈悲’。我隻敢解到前半句,後半句不敢再解。歐陽先生,若是我沒看錯人,眼下我對扶慈之愛,也該是你不敢再解的下半句。以後就算你全部都解出來了,也希望你不要全部如實地告訴扶慈,好麽?”

  歐陽章華猛然明白了什麽,全身一陣麻。他木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原以為,是因為柳安戾鬼長期的糾纏,張澤升才無心對扶慈多加關心。如果不是因為柳安戾鬼,他張澤升會義無反顧地將全部父愛給到張扶慈手心裡。可現在,就在張澤升說這是他不敢再解的下半句的時候,歐陽章華忽然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他極力梳理全部已經知道的線索,慢慢摸出來一條極為關鍵的。  他還沒開口,就聽見張澤升說了一句:“你該知道,柳安是三十八歲才懷的扶慈。”

  歐陽章華看著張澤升的眼裡,已經滿是濁淚。他順著張澤升的這句話往下,縈繞在自己腦海中的那些迷霧散開了一片。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剛出生被父親抱起來的孩子,孩子背後,一個三十八歲的女人睜圓了眼睛,極其不舍得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從來沒有。

  比這更讓人悲傷的,或許是她母親可能根本不願意要自己。

  歐陽章華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這句話:“閔灣柳腰安小姐,從沒想過要一個孩子。這個意外來臨的孩子,還要了她自己的命。”

  “是不是,扶慈還小的時候,每當你和她親近,她……她就會發生不好的事?”

  張澤升含著熱淚點頭:“是啊!扶慈小的時候是大道鬼摸頭最多的孩子。我但凡對扶慈好一些,她就大災小病不斷。一旦我不理她,她反而健康平順。這些事,張伯、張嬸他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托了他們去照顧她。我也曾為了扶慈,有過續弦的念頭,但也給別人帶來災難。直到現在我才懂得這其中的原由,想不到,也都是柳安。每當我想到這些,就更覺得我是個罪人了。”

  章華徹底明白了。當柳安附在念珠上的時候,張澤升不能表達自己和扶慈的親近,那樣會讓柳安嫉妒,反過來糾纏這個無辜的孩子。張澤升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這個孩子遠一些。他的父愛,是扶慈無法承受之重。

  柳安無法與任何人去共享張澤升的感情,哪怕是她女兒也不行。而這個女兒,她也從沒想要過。也正是這個女兒,讓她就這樣匆匆告別了人世。她能不去記恨這個女兒,已經算仁慈了。大道第一美人安小姐,誰能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人。歐陽章華想到這,不禁狠狠捶了一下地。

  但這也讓他對柳安戾氣的化解有了期待。張澤升一死,柳安便再無糾纏的人了。她只是不愛張扶慈而已,卻從沒恨過她。或許,當張扶慈真的長大了,柳安的母愛又被喚醒了一些。不然,她怎麽會在扶慈成人香那日,明知有收臉人在,也還是忍不住去送她耳墜呢?

  張澤升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那樣過一輩子的,一輩子將對扶慈的愛狠狠壓在心底,卻不知道在有生之年,等到了可以肆無忌憚表達父愛的時機。從歐陽章華來到張家小院後,張澤升慢慢發現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能睡著覺了,慢慢增加了對扶慈的關愛,也沒帶來原先的壞處。終於等到扶慈的成人香,他將十六年來全部的父愛都表達了出來。這比他原先想過的,帶著無盡的遺憾離世已經是天大的恩惠。無法再要求更多了。

  章華要是告訴扶慈她父愛有多深沉,就得同時告訴她母愛多荒蕪。這不就是張澤升剛才說的,歐陽章華不敢解的下半句嗎?

  “我絕不和扶慈說。以後,我能給扶慈的……全部都給她。”

  張澤升並沒有聽出章華嘴裡的遮掩。或許,章華應該說的更明確,但張澤升並沒有聽出來他心裡的不安。張澤升以為,是因為歐陽章華知道了扶慈的這些苦難,才當面向他做出了承諾。這種承諾或許可以更明確一些,更直接一點,但他聽了還是很高興,他已經滿足了。特別是章華說絕不將柳安的全部真相告訴扶慈,他徹底放了心。

  張澤升將這一輩子積壓在胸的愁悶終於全部宣泄了出來。一陣高興,又是一陣空虛,他感覺自己身體裡有一股氣開始慢慢往外冒,用手抓緊了毛被,也引不回來。

  快沒時間了。張澤升忙交代說:“柳安的事, 你可以再去問張嬸小環,她……她曾是安兒的貼身丫頭。我要見扶慈,扶慈……”

  歐陽章華剛想喊扶慈進來,張澤升已經用盡了力氣大喊“扶慈!扶慈!”。扶慈匆匆急切趕來,卻見父親張澤升臉上掛著笑意,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歐陽章華正在焦急地指引她,“你快過來。”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呀!怎麽了,爹爹!”

  張澤升滿眼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奔湧流在他消瘦的臉頰上。在那股氣完全消散前,拉著張扶慈和歐陽章華的手,將他倆的手一並裹在自己的手心裡,說了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段話:

  “扶慈……我對你的愛,章華可鑒。章華……我的扶慈,就拜托給你了。”

  張扶慈眼看著張澤升的身子癱了下去,忙手腳慌亂地揉著張澤升的臉、手、身子,發現他一動也不動。真的就這麽死了?張扶慈忙將續神醫的藥端上來,一杓一杓地往張澤升嘴裡喂,可喂下去的續命藥全都從張澤升的嘴裡流了出來,絲毫沒有吞下去。張扶慈哭喊著求歐陽章華掰開張澤升已經有些僵硬的嘴,將剩余的藥湯就這碗口往他嘴裡灌,但張澤升的喉頭一動不動,藥湯全部流到張澤升瘦的皮包骨的胸脯上。

  張扶慈手一松,藥碗滾到地上碎了一地。她用盡聲音喊道:“爹!”

  歐陽章華耳內一陣響動,他頭疼欲裂。在張扶慈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歐陽章華改坐為跪,眼淚也不住地流了出來,心裡已經是萬柄刀割,淚水混在嘴裡,含混不清的說著:“張伯父,可我……可我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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