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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佩記》第14章 小家夥、說書人(二)
  張扶慈道,四年前她開始跟著張伯去看鋪。但最開始的那麽一陣,張扶慈過得並不容易,張伯也不曾和她正經說起張家族中舊事,什麽縣府官營,什麽張許兩家的爭鬥,也統統不知道。熬過了那一陣之後,她便感覺自己很快的長大了,身邊好多事也都變化的好快,比如,院子裡的槐樹似乎沒那麽高了、跳上院門口的石獅子也並不費力。張伯卻似乎在那一年老了很多,他扒拉著煙袋趕路不再那麽從容,要開始趕著腳跟隨她的腳步了。大來哥的速度似乎也隨著他的父親一塊變慢了。

  只有二來哥跑的越來越快,喊都喊不住。

  也就是在張扶慈自覺長大了的那一年,張伯這才開始和她說起張家往事。那日,他倆在米店鋪子,扶慈從張伯掀開的簾子走過,進門了卻發現他還在門口扒拉著煙袋。扶慈退回到門口,從彌漫的煙霧中看到張伯迷離的眼神,從這個眼神中看到了張家過往的榮光。

  “縣府官營。呵呵,當年……呵呵。”張伯巴拉一口煙,惆悵地說。他似乎是說給扶慈聽的,卻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張扶慈望過去,門匾正中只有“張氏米鋪”四個大字,左上角“縣府官營”四個小字早已被撤下,只剩下斑駁鏽跡。

  “當年怎麽得的縣府官營?後來怎麽沒了?”扶慈仰頭問。

  張伯眯著眼,將煙袋杆往西南方向一個茶樓一指,說:“那還是張掌櫃沒遇到安小姐的時候。我和掌櫃的去辦的,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會兒啊,就在那間茶樓裡,有個不知道從哪來的說書先生,最愛講大道這些掌櫃和大戶小姐的事。‘新掌櫃巧思渡危難,小兒歌唱響善漁灣’,哎呀,還記得他說的題目呢。說的就是你爹爹和我辦縣府官營的事。”

  張扶慈聽說這是大道掌櫃和大戶小姐的事,心想肯定少不了父親和母親,忙道:“我想聽,你和我說說吧。”

  當天他倆便沒再接著去看鋪。張扶慈跟著張伯上了酒樓,看著張伯舉起一杯杯的酒,從張家太爺突然去世,張澤升趕回來接位開始說,當時張家如何如何混亂,張澤升如何如何不知所措。張扶慈聽了半天,暗想張伯說來說去便是“沒有他張小弟便沒有張澤升今天”的意思。一直喝到下午,張伯才說道張澤升去大道長泰見許家太爺許田,想談鋪子合營之事。張扶慈聽張伯提到了“許家”,頓感索然無味,眼看著張伯越喝越多,口條不清,催促著張伯快說爹爹張澤升是如何去辦縣府官營之事。

  “急什麽……你爹爹還得再去閔灣柳家。那一天,正好是安小姐的成人香。”

  張扶慈驚叫起來:“母親的成人香!”

  張伯呵呵笑著,說:“是啊,閔灣柳腰安小姐的成人香,你母親的成人香,整個大道都知道。”

  張伯舌頭髮粗,說出的話含糊不清,張扶慈什麽也聽不懂。只見他伸長著胳膊要酒喝,張扶慈將茶倒進他的酒杯,他砸了一口說“好酒”。沒過多久,他就倒頭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張扶慈扯扯他的胡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張扶慈將酒保喊過來,問:“附近有說書的嗎?年紀大一些的那種,請來我要聽書。”

  酒保看著這個小丫頭,嘴巴說好腳卻沒動。張扶慈見狀,從荷包裡掏出一堆碎銀子擺在桌上,張伯醒了一下,看了眼堆在一起的碎銀子以為自己老花了眼,喊了聲“扶慈小姐”,又睡去了。

  酒保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賠笑說“扶慈小姐呀!哪能不認識。

”扶慈往日不常出門,更少上酒樓,酒保自然不認得她。但他認得張伯,善漁灣張家大夥計,暗想自己早該想到的。眼下,他縱是不認得張扶慈,也認得白花花的銀子了。他用眼神掂量了下銀子,不多時便請來了一個白胡子老者,搖著扇子。  張扶慈不等老者說話,問說:“會講‘新掌櫃巧思渡危難,小兒歌唱響善漁灣’這一出嗎?盡量從後面開始講。”

  老者一愣,停了扇子反問道:“慚愧,不知這是哪一出戲文裡的?”

  扶慈用筷子撥了一點碎銀子到桌角,說:“勞煩小二哥再請。”

  酒保領了桌角碎銀子塞到老者手裡,忙又下去。接連帶來幾個,都說不出這戲來。眼看著桌上的銀子就這樣不一會功夫便沒了,卻什麽也沒聽到,扶慈心下一急,小臉通紅快哭了起來。正在這時,一個舉著茶壺自飲的胖老頭捋著胡子過來,笑著說:“小姐要聽這出戲,怕是不太容易。”

  扶慈按住心裡焦急,忙問:“為什麽?”

  酒保忙來引見,原來,這個胖老頭便是當年那家茶樓的老板,外號茶博士。“茶博士,這位小姐便是張家扶慈小姐。”酒保討好說道。

  茶博士曲腿坐在扶慈一側,斜眼看酒保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兩碎銀扔到酒保懷裡,笑說:“老夫還沒瞎。小小年紀便能這樣使銀子的,善漁灣隻該是張家扶慈小姐了。”

  張扶慈以為茶博士暗指她仍是幼兒,隻曉得出手大方卻不知深淺,但著急聽他說戲,也不以為意,隻說了句“茶博士見笑。”

  茶博士擺擺手,將茶壺放在桌上:“小姐莫怪,老夫只是說你銀子使得恰到好處,不失方寸,當真是當掌櫃的。”見酒保仍在旁邊,茶博士伸出肥圓手掌攤在他的眼前,呵道,“若要再聽,需還了我銀子,老夫這可不興你來蹭聽。”

  酒保生怕茶博士又將銀子要了回去,急忙將銀子揣進懷裡,嬉笑著退下了。扶慈一笑,對茶博士說:“還請茶博士詳告。”

  茶博士看看還在沉睡的張伯,歎息說道:“知道這些事的人啊越來越少了。扶慈小姐今日突然提起,老夫倒不妨說上一說,日後小姐接了張家掌櫃,免不得還要再問你的這個張伯,怕是他三天兩夜也說不完。”扶慈心想最後一句話倒是不假,不過自己只是女子,哪來的接班掌櫃,但也沒有多說。

  張扶慈聽茶博士繼續說道:“小姐該知道當下大道府尹為許達功府尹,在許府尹之前尚有周孝成府尹,周孝成府尹之前便是張起運府尹。周孝成府尹你可知是誰?猜你定然不知了,便是眼下潘寧周子望府尹的親叔叔。當年大道府尹張起運和潘寧府尹周希祖都想謀金陵布政使的位子,這是大道和潘寧都知道的事情。後來張府尹以修縣志為名齊聚京都、金陵文人,做成大道遠近這麽多年第一大盛事,文人相舉便成了此事。不過,我倒是聽說給張府尹出這個主意的,還是扶慈小姐乃翁張澤升掌櫃。張掌櫃可真是出錢出力的。”

  “先不說同族應相幫,就算為了大道,爹爹也是應該的。”扶慈略有不耐煩地說道。

  “那是自然。張府尹如願榮升張布政前,你們張家也如願得了‘縣府官營’的米倉買賣。要不是修縣志,張掌櫃又哪裡來的‘大道兒歌’能成為大道名人呢?不得不佩服張掌櫃的智慧。潘寧謀布政使不成,金陵那邊便調周希祖的兒子補了張府尹的缺,算是平衡補償。那幾年,卻是大道最風平浪靜的時候。官府衙門既不姓張,也不姓許,我們都能過安生日子。”

  張扶慈點頭說道:“可惜大道姓了周。爹爹後來入了佛道,不會爭搶了,不然我猜‘縣府官營’的買賣也不會被拿了去。世事變化的也快,現在大道又改姓許了。只是,茶博士,我不愛聽這些你來我往的故事。哎,原以為你會和張伯不一樣。”

  茶博士哈哈一笑,忍不住輕輕刮了下張扶慈的鼻頭,愛憐說道:“小姐生為掌櫃的命,卻沒有做掌櫃的心,日後恐怕活的艱苦。你剛才說的‘新掌櫃巧思渡危難,小兒歌唱響善漁灣’說的便是剛才這些事。不過……”

  “不過什麽?”張扶慈好奇地問。若這出戲真如茶博士說的這樣,那不聽也罷。

  茶博士抖落著茶壺,伸長了脖子卻沒有喝到。剛放下茶壺,酒保便拎著熱水過來了。酒保作勢要續水,茶博士卻用肥手蓋著茶壺,笑著對酒保說:“眼力見兒倒足。不用你續水,倒也不用走了。”

  酒保一個高興,垂手在旁。

  茶博士咂咂嘴,向扶慈沉吟道:“哈,不過那人卻不是這樣說的。你們張家接了‘縣府官營’不久,我就接了茶樓生意,生意冷清。有一天,從外面來了一個說書人,看著不是本地人,說他能說大道大戶人家的故事,只要些茶水喝就好。我看他破衣爛衫,應該好多天沒吃飯了,一不忍心,心想幾碗茶水倒也供的起,便請他上來。”

  酒保掩飾不住笑了出來,茶博士聽見酒保發笑便不再繼續說了。扶慈眼見茶博士說道關鍵處停了,瞪眼看著酒保,心裡一通埋怨。酒保自知不該,輕聲說:“外地人來講大道大戶故事,茶博士你當時可真好騙。”

  扶慈忍不住說道:“你說的茶博士自然知道,他原本就是想著被騙的,就你機靈。你若要聽便聽,不聽走了就是,別在這礙事。”酒保一聽,立馬止住了笑,不再言語。

  茶博士見扶慈將酒保訓完,也不生氣,接著笑說:“外地人來說大道的大戶故事,我一開始也以為他餓暈了頭。卻不知這個說書人當真能說會道,搖著一把破扇足足講了三十二天才結束,分文不取。小姐剛才說的那個題目,便是他說的第一回,從此一天一回,連講了三十二回,回回不一樣。直到說完最後一回‘收臉人終成收臉人,幾多事夢回又一生’,卻突然走了,再也沒出現過。哈哈。小姐要聽的這出戲,之前你張伯說了他那出,剛才我又說了個我這出。若這兩出你都不想聽,恐怕你想聽的只有他那出了。”

  酒保笑說:“這麽多故事,怪不得茶博士生意這麽好,該是他帶來的。”剛說完,想起扶慈剛才的教訓,便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但依然沒走。

  茶博士仍舊眯著眼笑說:“他說的口乾舌燥,喝的比客人多,折本買賣賺吆喝。”

  張扶慈從懷裡又掏出一點碎銀子,推到茶博士面前,恭敬說道:“平日裡我不怎麽帶銀子,今日隻帶了這麽多。茶博士,感謝你和我說的這出。若不嫌棄,能否麻煩你給我講講他那出?”

  酒保兩眼放光,茶博士卻沒低眼,歎息到:“扶慈小姐,可惜了。當年他說的熱鬧,大家都愛去聽。可等他走了,大家卻都忘了,也是奇怪。眼下記得的都是我這出了。要不是你今日提起來,我自己都快忘完了。模糊中隻記得他長的極瘦,不喝酒。”

  酒保輕笑一聲,忙又掩了過去。茶博士冷道:“你又笑什麽?”酒保低聲道:“茶博士莫怪。我是想,你開的是茶樓,卻能知道他不喝酒,也是奇怪得很。”

  張扶慈也望向茶博士,暗想酒保雖然話多了些,問的倒也有理。茶博士斜眼哼了酒保一聲,微笑著對扶慈說:“此人說的精彩,我便不能當真隻供茶水了。不過,我數次相邀到內府一敘,他都力拒不從。我便隻好買了熟食酒水相贈。他每次隻取熟食,我便知道他不喝酒了。”

  “原來是不好酒的。”酒保又低語道。

  茶博士搖搖頭,“倒也不是”,他拔開茶壺蓋子,敞著茶壺口在扶慈和酒保眼前晃了一圈, 扶慈驚歎道:“原來茶博士喝的……不是茶,是酒。”酒保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茶博士每次來這都隻點菜,不要酒呢,原來自帶的呀。下次去你茶樓了,我也自己帶茶。”

  茶博士嘿嘿笑著,臉上泛起紅光:“自家私酒,美味無比。我自幼不愛喝茶,自然不想接茶樓生意。要不是那個說書人,茶樓估計早就黃了。我原也以為他是不好酒才不喝酒的。可最後一天他說的落寞,沒注意倒了我的茶壺喝了一杯,那種神情我一看就知道也是愛酒之人了。可他卻吐了那口酒,跑出茶樓,再也沒回來了。”

  扶慈心頭一緊,忙問:“此人去了哪裡?”

  “哪裡還能尋得。哎,忘完啦,忘完啦。”說完,茶博士端著他的像茶壺一樣的酒壺走開了,酒保連忙得空甩出毛巾擦掉茶博士茶壺在桌上的印記,趁機將桌上的碎銀子一並抹了下去。張扶慈起身想追,張伯卻在這時醒了。或許他在睡夢中繼續在和扶慈講著那出戲,一開口便高唱了幾句大道兒歌,猛然看見扶慈,這才想起來兩人今日該是去看鋪的。他拉著扶慈下了酒樓,塞給她一點碎銀子,紅著臉叮囑說:“回去千萬別和你張嬸說我喝酒了……也別和掌櫃的說起,知道嗎?”

  張扶慈手裡接過碎銀子,心想才不會應張伯的話。她回家了便先問了父親,不料父親隻回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並不願意和張扶慈多說。當晚,張伯被張澤升叫來一趟,從此後張伯再也沒帶著張扶慈喝酒過。她那些想問的話,張伯再也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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