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正疑惑間，身後有人突然推了一把，用力極大。歐陽章華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立定了發現自己已經進了大殿之內。羅公子一愣，便收回了腳，退到了大殿外。歐陽章華回頭一看，二來正傻呵呵樂著，一個勁兒催促“快去呀！”

　　歐陽章華看看四嚴法師，法師伸手請他入座。他才不想挨著四嚴法師這麽近，卻見扶慈也在向他招手，忙合十對法師和其他師傅彎腰施禮，在最後一個蒲墊上盤腿坐下。

　　歐陽章華仿佛是被唱經聲按在了蒲墊上。他一坐下，和尚的唱經聲也就停了。

　　外面圍觀的人，也都漸次跪了下來，頓時一點聲音也沒有。歐陽章華聽過去，寺廟外一陣齊刷刷地的跪地聲音，聽著似乎一直跪到了山底，不禁一陣欽佩，在心裡向四嚴法師已經鞠了好幾個躬。

　　四嚴法師似乎在等所有人跪完，才說:“扶慈成人香，取來。”

　　那個小沙彌從後面出來，捧著一個楠木小方盒子。從四嚴法師身旁下來一位白胡子和尚，打開盒子，雙手從中取出一束深紅色的比平常要粗一些的佛香，張扶慈雙手舉過頭頂接著。張澤升點頭向羅善來掌櫃致意，羅掌櫃微笑回禮。

　　四嚴法師待扶慈接過成人香，便和目唱起了大悲咒。這次不光身後的和尚，連張澤升他們、道恆寺裡所有的人都跟著唱了起來。張扶慈、歐陽章華等不會唱的人，隨著大家的調子哼著，張扶慈心裡不停地說著“佛祖保佑”，這也是唯一想說的話。此刻，便是遠在府衙，此刻也能聽到道恆寺傳來的一浪接一浪的唱經聲，一陣陣安撫著大道每個人的心。張扶慈也不知道她默念了多少遍“佛祖保佑”，感覺胳膊快撐不住了，四嚴法師的大悲咒才唱完。

　　大家也都跟著唱完聽了。

　　“上香。”四嚴法師起身，接過小沙彌接來的佛前長明燈火。張扶慈跪著將佛香點燃，深拜了三下，將佛香插進了面前的香爐裡。

　　四嚴法師待扶慈上了香，又盤著佛珠珠唱了一遍心經。眾人跟著足足唱了一炷香時間，扶慈剛上的佛香隻燒完了一小截，心想，果然是一等一的好香。等眾人又唱完心經，四嚴法師從身前取出一個盒子，將盒子遞給扶慈。扶慈雙手接過來，打開盒子看，是一個楠木梳子，已經由四嚴法師開了光，盒子裡放著黃色佛貼。張澤升見狀，連忙過來，帶著扶慈再行跪拜。歐陽章華見張澤升跪拜下去，鬼使神差地也拜了下去。

　　“感念法師大德！”張澤升嘴裡說道。

　　一套流程行完，已經是下午過了午飯時間。四嚴法師請了屋內鋪墊上的幾人去後堂用齋飯。歐陽章華剛想溜，卻聽見扶慈使著眼色說“你跟著我”，便打消了溜走的念頭，跟著一行人出了大殿，往後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樹木蔥鬱，僧房和塔樓掩隱其間，暗想，這道恆寺倒真大。

　　羅掌櫃在最前面，倒沒見到羅公子。一圈看下去，終於在外圍的人群中看到了羅公子，還是那樣不急不緩的樣子，也不多說話。

　　“羅公子在外面呢。”章華看見人少了些，走近扶慈，故意說。

　　扶慈頭也沒抬，輕聲歎了口氣:“哎……”

　　“別歎氣呀。現在算是成人香燒完了嗎?”歐陽章華悄聲問。

　　“是呀，怎麽，你嫌不夠?”

　　章華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忙說:“當然夠了。這一路的架勢，也是足足的了。我看大家看四嚴法師的眼神，都像入了定一樣。

”　　扶慈說:“你才來，還不知道。四嚴法師是法度法師的大弟子，不但在大道、在潘寧，就是金陵、京都，也是很出名的。聽說朝廷有意請過他，但也沒請動。”

　　歐陽章華看扶慈說的真切，該沒有誇大。一行人到了後室，已經留好了足數的位子，每個位子上一份齋飯。四嚴法師隻做了個請的手勢，便也不再說話，去了正首的位置坐下吃了起來。其他人分別找了位子，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雖人數不少，但一點聲音也沒有。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小沙彌送來茶水。四嚴法師帶頭將茶水倒入碗中，蕩了幾下，連剩飯菜帶茶水一並喝下，碗裡什麽也沒剩下。眾人也跟著法師一並做了。張扶慈覺得，自己吃的有十五分飽。

　　吃完了齋飯，四嚴法師喚扶慈到他身前，說:“扶慈小姐安康。今日是你成人香之喜。我會為你祈福，護你康健無災。”張澤升聽到，忙起身施禮致謝。扶慈也謝過法師。四嚴法師笑而不語，人群中瞥見了歐陽章華，說道:“今日各位施主老僧都是認識的，除了張澤升和張扶慈施主，有羅平羅善來施主、閔灣柳全施主、長泰許繼昌施主、九台許達功施主、潘寧周子望施主，不知道這位公子是?”

　　歐陽章華看到四嚴法師慈目，心頭一熱，頓感威儀。他順著法師剛才說的順序，分明認識了羅平羅掌櫃外其他幾個陌生人，想不到曾聽過的幾個名字，今日倒全部來了。只見許達功和許繼昌到底是同族之人，身形有些相似，都是微胖，不過許達功面相威嚴，大道府尹風范十足，僅在望向四嚴法師時眼中才有人。許繼昌似有病色，滿身的富貴氣便少了幾分。周子望身材短小，長得有些黑，臉上坑坑窪窪的，但也是一臉的精明，時不時遞目許達功，許達功稍一回頭他便滿臉笑意。

　　羅掌櫃看著最和善，似乎說什麽他都能說好，似乎說什麽都與他無關。閔灣柳全，須發整齊，一身乾淨，手裡還拿著一塊方帕，擦了飲茶水的嘴角。

　　歐陽章華起身上前向法師施禮，還沒開口，張澤升上前說道:“法師，這是鄙人家裡近日來的貴客，俗名歐陽章華，泉城人氏。”

　　許達功打量歐陽章華全身， 摸須問道:“哦?你就是歐陽先生，歐陽章華?”章華循聲望去，只見許達功正注視著自己，頓感他如續神醫一般，不覺心裡發毛。

　　周子望攀著許達功問道:“怎麽，達功兄之前認識歐陽小夥?”

　　許達功忙道:“哈哈，不認識，張掌櫃的貴客，可要好生相待。”

　　章華居中向眾人施禮問候，眾人也都一一還禮。剛欲返身，柳全卻上前來，看一眼扶慈，拉著章華的手，笑道:“歐陽小夥倒是一表人才。”

　　章華忙道:“柳掌櫃好。”

　　柳全又笑道:“比不得許掌櫃、張掌櫃、羅掌櫃。他們是真掌櫃，我算不得什麽掌櫃了，我呀，今天只是扶慈的親舅舅。”

　　歐陽章華連忙向扶慈看去，扶慈小臉發紅。張澤升望向四嚴法師，法師微一點頭，張澤升隻好向扶慈喊道:“扶慈，你來。今日成人香，正式拜見一下你舅舅。”

　　柳全忙將帕子收好站定。扶慈遲疑了一下，起身過來低聲喊了聲“舅……”，卻始終無法喊出口，倉促施禮便又回去了，柳全看著扶慈背影，又望向張澤升，自顧自地說“好扶慈，好扶慈”，總歸是正式見了面，便回座帶頭歡喜起來。扶慈陪著笑了幾下，眾人這才欣慰歡喜起來。

　　章華暗想:“想不到扶慈小姐十六歲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拜見她舅舅，她的親舅舅，她母親的親哥哥，她阿公家唯一健在的人。大道最有名望的人今天都來了，是完全因著扶慈的成人香麽?”章華總覺得他們各有各的心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