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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佩記》第8章 松鶴樓之夢(一)
  當晚下了道恆寺有些晚了,再回善漁灣該就過了飯點。張澤升看著剛剛燒了成人香的扶慈,一個高興,便定了在九台松鶴樓吃飯。

  “哎呀呀,這輩子還能吃到張澤升掌櫃請吃松鶴樓,真是難得。”張伯說完,看看周圍的這些小輩,忙找補說,“掌櫃的以前請過好多次。”

  扶慈笑道:“張伯,你不用找補啦,爹爹本來就沒有請吃過幾次飯,小時候我都是吃的張嬸做的飯。”

  張嬸搓著手,道:“哪裡哪裡”,嘴角掛不住的高興。張澤升讓大來先去松鶴樓,定下最大的雅間。大來應了話,剛準備動身,二來卻說:“我跑得快,我去吧。”說完,也不等張澤升同意,便風一樣跑開了。張伯請張澤升上轎,張澤升推推手,既然大家不能坐馬車,那就讓馬車師傅自行吃了飯,帶著車去城外等候,轎子也不用坐了,大家一同步行到松鶴樓去即可。

  “遠麽?”歐陽章華問道。他其實是擔心二來,這孩子使起力來沒個邊。

  扶慈說:“放心吧,不遠,走一會就到了。”她說的放心,也不知道是讓他放二來的心,還是放他自己的心。

  一行人到了松鶴樓,二來早已經在大門外咧嘴笑著等候,迎了過來:“訂好了,掌櫃的,天字九號”。

  張澤升輕拍二來的背,對他連著說了好幾聲“辛苦”。這孩子,果真一頭的汗。張嬸將他一把摟進懷裡,在他的掙扎中替他將汗珠子擦乾淨。

  “大來,下次你別讓弟弟跑了,你這當哥哥的,也不知道心疼人。”不怎麽說話的秀兒說道。

  大來輕輕在二來頭上敲了一下,說:“你看,你這一跑,倒讓我裡外不是人。以後聽掌櫃的,知道了嗎?掌櫃的讓我去,你就別去了。”

  二來重重地“嗯”了一聲,眾人歡笑著由小二帶著,上了樓,到了天字九號房內。小二請張澤升先安坐,不一會飯莊老板來到雅間,拱手道:“想不到扶慈小姐成人香後,張掌櫃能來單某鄙樓用飯,抬愛抬愛。”

  張澤升還了禮,單老板又到扶慈邊,彎腰拱手笑道:“恭賀扶慈小姐成人香之喜。今日我送扶慈小姐一份招牌菜,還請扶慈小姐笑納。”

  扶慈見二來眼巴巴看著小二,知道他是餓了,便也不想和這位老板多寒暄,起身回道:“單掌櫃客氣。”

  單老板卻沒走,堆笑道:“扶慈小姐莫取笑,在張掌櫃面前,除了許掌櫃和羅掌櫃,哪還有什麽掌櫃。”說罷,他又看看張伯,挑眉道,“我說的在理吧,張伯?大道就四個掌櫃,一個掌櫃搭一個大夥計,那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張伯被單老板的話甜進了心口,剛想回話,卻被大來碰了碰胳膊,刹那間竟將想好了的滿嘴話忘了。張澤升笑道:“大道四個大掌櫃的說法的確有很多年了,但你們也是掌櫃的。不過呀,日後張家掌櫃就不再是我張澤升了。”他看看扶慈,剛燒了成人香的扶慈似乎更長大了一些,愛憐說道:“日後張家掌櫃就是扶慈了。”

  張伯一涼,心口的那道甜瞬間沒了,驚問道:“這麽快?”

  單老板眼見不對,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忙撤到門口,拱手作揖退了出去,留小二在內彎著腰聽吩咐。小二問道:“張掌櫃、扶慈小姐想吃點什麽?”

  張澤升說:“既然扶慈今天已經燒了成人香,那從今天起算成年了。張家,該由她拿主意了。不如就從今晚開始吧,就從……給大家定今晚吃什麽開始。

”  張伯聽著,面若死灰:“掌櫃的……你不是說笑吧?”

  張澤升哈哈笑道,即是輕松,也有嚴厲地說:“那還有假!今日許達功、周子望都到了,其他三個大掌櫃也來了,當著他們的面燒的成人香。我明天就請霍先生來聽帳,扶慈從明天開始就是張家掌櫃的。”

  章華聽著,想向扶慈道一聲恭喜,卻見她並無喜色。張澤升說的話她既不驚訝,又不欣喜,就好似她不是張扶慈一樣。張伯掏出煙袋扒拉著抽煙,一句話也不說,只有秀兒在試探著要不要說兩句場面話,卻被大來攔了下去。這些張家的家事,章華毫無下嘴的立場,只能從一眾人的沉默中,聽到小二焦急地咽著口水,以及從扶慈心底裡發出來的一聲幽歎。

  “當掌櫃的事,等我們吃了這頓飯再說,好麽?”扶慈問向張澤升。

  張澤升笑回:“好好好,今日你說怎樣便怎樣。”

  張伯從煙霧中眯開眼,又堆笑著說道:“對對對,今天扶慈成人香,我們好好替扶慈樂一樂。”張嬸也忙跟著附和。扶慈朗聲對小二道:“你們老板說要送我一道招牌菜,說是什麽菜?”

  小二忙上前,喜道:“回扶慈小姐,松鶴樓最招牌的就是松鶴紅燒兔子鍋。”

  扶慈一聽“兔子鍋”,莫名感覺一陣惡心,忙說不吃這個菜。二來問道:“扶慈小姐不愛吃這個了?”

  “今日成人香,不想吃這個。”

  二來捏著筷子敲打著碗沿,“哦”了一聲,巴巴地看著扶慈,想是真餓了。也是,中午這幾個小夥子吃的齋飯,怕是吃不飽,扶慈略過了這道菜,趕緊讓小二將其他招牌菜都上了,另來了幾斤牛肉、一隻雞。問道想喝什麽酒?張澤升說喝一點米酒便好,大來抿了抿嘴,張伯停了半晌,咬咬牙說“米酒就行”。張扶慈心下一惱,“怎麽張伯突然沒了興致?”但也不好發作,強忍下去,問章華道:“歐陽先生,你喝不喝?”

  章華渾身一緊,忙笑著回:“只能喝一點點,酒量著實差。”

  “差你就別喝了。”張扶慈扔了酒牌給小二,讓他速速上來。

  歐陽章華被堵的啞口無言。張澤升不以為意,一會飯菜上來,照舊和大家說起今日四嚴法師在後堂請大家吃齋飯的事情。能和法師一塊用齋,是莫大的榮譽。成人香後,一定會有有好事之人四處傳言,張澤升喜歡他們來傳,這對扶慈是好事,但又怕傳的太過離譜,壞了道恆寺、四嚴法師的清譽,就先將後堂情況和大家說了。張伯和張嬸知道了,大道不久也就會傳遍了。

  張嬸湊近扶慈道:“想不到今日柳掌櫃終究認了你這個外甥女了。扶慈啊,你又多了一個親人。”

  扶慈問父親道:“爹爹,你說呢?我原以為今日四嚴法師將大道幾個大掌櫃都請來,只是來看我的成人香的,卻沒想到有這一出。”

  張澤升沉吟回道:“怕是柳掌櫃覺得沒比今天更好的機會了吧。他也老了,過去的事總要放下的。”

  張嬸附和道:“是啊是啊,過去的事,總要放下的。”

  張伯氣鼓鼓對張嬸道:“哼,一說起柳家的事你就上心。你……”還沒說完,卻被二來搶了話:“哎,還是女孩子的成人香熱鬧。當年我燒成人香,就是母親領著去燒了個香而已,三十多個小夥子一塊燒,還有香客混在我們中間。”

  眾人一陣樂。扶慈笑道:“讓你是個兒娃子!”張嬸故意逗趣二來說:“沒生個女兒真是遺憾”。

  張伯卻說:“你就算有女兒又能怎樣?你的女兒還能有今天的排場嗎?秀兒當年的成人香,怎麽燒的?”

  張嬸聽了張伯的話,狠狠在他身上打了一拳。秀兒聽了公公的話,心下一酸,但又不好發作,看了一眼扶慈,低下頭去。大來給張伯倒了一杯酒,說:“爹,你多喝酒,少說話吧。”

  張伯瞪眼看過去,大來反倒瞪眼又將他壓了下去。總歸大來成了家,說話有了分量。二來啃著雞肉,嘴巴全是油漬,一點都沒聽到他們的話。

  張扶慈替張澤升、張伯、張嬸倒了酒,說:“謝謝爹爹,謝謝張伯張嬸。今天我燒了成人香,成了人不假,至於其他的事,後面我們大家再慢慢商量,到時候一定聽爹爹,聽張伯張嬸的意見。”

  張澤升笑著將酒喝了下去,張伯聽著心裡總算舒坦下來,嘿嘿笑著和張嬸也將酒喝了。大來、秀兒、二來又來敬了扶慈一篩酒,酒桌才又重新活躍歡樂起來。歐陽章華將一切看在眼裡,終於長籲一口氣,便也走到扶慈邊,說:“我來請你一杯酒?”

  扶慈笑著說:“你要請便請,怎麽又來問我。”歐陽章華一點頭,將杯中酒倒進了喉嚨裡,眯著眼喝了下去。張澤升笑著說:“歐陽先生你家也是開過飯莊的,怎麽酒量這麽差?”歐陽章華扶著耳朵,連說慚愧。

  張伯趁著後輩吃酒,輕聲問張澤升道:“掌櫃的,許繼昌掌櫃新開了米店,已經開到善漁灣了。這幾年我們守著老本,眼見越來越難,還是得想辦法。”張澤升聽著,夾了一顆花生米放在嘴裡嚼著。等張伯說完,半天才從嘴裡說出一個“嗯”字。

  張伯一聽張澤升的反應,當下只顧喝起悶酒來。張嬸讓他少喝點,他也不聽,差點罵出聲來。以前,張澤升身體不好,不理家中生意,是張伯帶著張扶慈四下打點。現在張澤升身體已經好轉,前面說要立馬扶扶慈做掌櫃,後面又對家中生意興趣索然,確實讓這個張家老臣墜入徹底心寒。他一家人在都在桌上,這桌上的五口人——若算上二來日後也要娶親,就是六口,再算上兩個兒子日後的孩子,便是十口——這些人日後的吃飯都壓在了張家。張澤升在班時便心不在崗,眼下又這麽急切地交班,扶慈就算是過了成人香,也才十六歲,能懂什麽呢?張伯越想越怕。

  他老了。兩個兒子都燒了成人香了,自己還能不老嗎?

  張澤升來請他酒,張伯也不願給面。就算是扶慈親自來請,張伯也隻高興了一陣,仍舊陷入了自己對個人命運、家庭命運無盡的擔憂之中。

  張澤升不由的“哼了”一聲,這聲“哼”,只有歐陽章華能聽見。張扶慈再大的本事,也沒辦法將飯桌上的兩個老男人攏在一塊了。這兩個老男人喝著貌合神離的酒,剩下的人的歡樂便都是假的。張扶慈感歎著,到底她還當不了張家掌櫃。哪天她開心別人便開心,她煩惱別人便煩惱的時候,她才是張家掌櫃,而不是眼下,都反過來了。

  張扶慈喝了一口酒,清冽香甜,經過舌頭過了胃,一仰頭,眼睛都開始模糊起來。張扶慈覺得,眼下,或許才是她真正的成人香。 所謂女子燒了成人香便可出閣,不過是通過這個儀程昭示大家,我家的女子已經長大成人了。若是早有了情投意合之人的,心裡便對這一柱香有了更多祈盼。張扶慈小姐燒了成人香,等待她的卻不是出閣嫁人,雖然她心裡還沒有情投意合之人——閔灣小夥暫且還算不上,但心裡也盼著,從此便要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從善漁灣出發,一路到了羅平、九台,轎子裡的張扶慈也曾幻想過燒過成人香之後各家男子來送拜姻帖。可出了道恆寺,這種幻想慢慢被另一個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所替代:她的成人香燒完,便要接下善漁灣張家這個掌櫃了,父親所有對她成人香的安排,都是在交班。

  做張家的掌櫃,可不是昭示眾人就可以了的事。她甚至覺得,燒完了香從道恆寺下來,這才是她真正成人香的開始,從這一桌坐著熟悉的親人的飯桌前開始。

  張扶慈看了一眼張澤升,忽然覺得他離自己好遠。父親、爹爹,她雖然一直這樣稱呼這個老邁的男人,卻發覺他如此不真實,就好像就在此刻將這個人抹去,她也不會覺得自己的過往缺失了什麽一樣。他不曾活生生的在她的生活裡,就好像前幾日一樣,而是一個圖騰,一個符號。張扶慈看著張澤升眯著眼,似乎將他們所有人看在眼裡,又似乎什麽也沒在看,那種過往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一些,就好像這幾日的生活是假的,是虛的,活生生的張澤升又在慢慢往圖騰,往符號上去。

  “好苦。”張扶慈仰著頭,不然眼睛裡的濕潤能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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