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歸藏
原來那塊牛皮關小乙一向貼身並不曾隨意置放,今日遭那大雨,渾身盡濕。
又與臀無膚三人惡鬥一番,牛皮業已蜷曲,經了陽光的曝曬,那一角漸漸卷折起來,表面那層皺縮,上面圖畫也模糊不清。
大有將它遮臉看時,光影裡隱約竟顯出底層來,他素來對牛皮熟識,見皮上脈絡怪異,便拿手去揉搓,驚叫道:“這牛皮卻是雙層,怪哉!”
關小乙急忙去看,表層上圖畫背後又淡淡顯出一些陰影來,心中狐疑。
小多從那竹籠中抽出一片細竹,拿刀削它幾下,薄如蟬翼,小心的將那一角輕輕勾起,手捏住慢慢扯開,扯到一半時按奈不住,連聲驚呼:
“關兄弟,這下面怎的有許多圖?”
三人驚呆,不曉得這下面一層又有些什麽蹊蹺。
牛皮被揭開,卻是薄薄的一卷,關小乙將它展開。
那上面卻是人形的畫圖,或坐或躺,各樣姿勢,尋常所不曾見。
關小乙看其中一幅,雙腿蜷曲腳心相抵,雙掌置於小腹兩側,恍然叫道:“這莫不是內力修煉功法。”
大有小多見圖樣怪異,聽關小乙說什麽內力修法,心頭突突亂跳,不想這牛皮圖內竟有如此玄機。
關小乙指著躺臥那圖道:
“上次我摔傷,渾身酸痛,手腳麻木不能動彈,歇息時隻得如這樣姿勢,起初百般不自在,慢慢卻也覺得爽利無比,渾身發熱,隻覺得有蟲蟻遍布全身,時癢時酸,原來卻是內力生發。”
大有聽關小乙說身如蟲蟻般,驀然覺得身上刺撓,不由得上下抓撓。
小多道:“怪不得關兄弟掌力突然精進,卻不是與那樣有關?”關小乙點頭道:“卻是無意中觸發了氣脈。”
再看另一幅時,那圖中人卻是坐的端正,雙腿交叉盤坐,兩手掌分別擱於膝上,掌心向上,作承接狀,面目極其安詳。
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旁邊一幅側臥狀,頭枕手掌,一腿壓在另一腿的脛骨之上,另一手輕撫大腿,合眼微笑。
三人看的驚駭,一一看去,有雙腿微曲立著的,有單腳踏地,另一腳凌空的,更有一幅頭腳倒立,雙腿高舉交叉。
大有看到最後一幅笑道:“你看他這般胖大,雙腳明明在身後翹起,那手心卻能反轉過去觸及腳心,卻是柔軟。看他神情似乎在衝人發笑,引人歡喜。”
小多叫道:“關兄弟,這一側畫的是什麽。”
關小乙將牛皮輕輕撫按平整,左手處看去有兩行小字,圖畫一般,俯身細看,慢慢念道:
“反者為動,柔者為用;衝而不盈,淵兮萬宗;虛靜篤,雌雄一;吾以觀複,有卻似無。”
一邊念去一邊連連搖頭,不知何意。大有聽半天不懂,見下面尚有一幅圖,笑道:“這個老頭是要成神仙一般,那不是雲彩嗎?”
小多探頭來看,嘖嘖連聲,問道:“關兄弟,快看下面又說什麽。”
關小乙湊近細看,念道:
“古有黃帝者,飛天羽化,如是修習,綿綿內力,歸藏於身,美在其中,暢於四肢,發於事業,尋常素人,亦可祛病延年,是為歸藏訣!”
大有小多齊聲驚道:“歸藏訣!”
關小乙歎道:“原來是上古聖人修煉之法,我等這些粗濁的人,能得一個祛病延年也就罷了。”
小多兀自指著最後兩行,急不可耐的催關小乙道:“關兄弟,
下面還有,真是好玩!” 大有笑他道:“你莫不是要學那什麽化什麽仙?”
小多白他一眼,聽關小乙又念道:
“天氣為歸,地氣為藏,木氣為生,風氣為動,火氣為長,水氣為育,山氣為止,金氣為殺。”
大有嘀咕道:“越發聽不懂了,又沒有圖畫可看。”關小乙呀的驚叫:“歸藏劍!”
大有小多一愣,趕緊去看,大有望望關小乙,道:“不見有什麽劍,關兄弟,有沒有斧子刀什麽的。”小多直點頭。
關小乙笑道:“不記得渙先生說的話麽,拳法之要便是劍法之要,自然也可以是斧法之要刀法之要了?”
大有笑道:“原來這般意思,那不也是棍法槍法隨便什麽法都可以。還是不懂。”
關小乙笑道:“道理似乎如此,我也是懵懂不解。”小多叫道:“管它是什麽,且學那圖中人做去便是。”
關小乙點頭笑道:“想來這寫的卻是些機鋒之語,那旁邊的圖應是教人效仿去做。”
大有小多從那十幾幅圖中各自尋著有趣的嘗試,小多頭腳倒立,雙腿空中交叉,蹬來蹬去,笑道:“這般有趣,不像那山中猴子麽。”
大有笑起來:“你學他這樣確實像!我且學那躺的。”竟就地躺臥,雙腿蜷曲,腳心相抵,雙掌微按小腹兩側,口裡叫道:“卻是安穩的很。”
關小乙看他兩人頑皮,搖頭笑笑,又去念那歸藏訣,
“反者為動,柔者為用;衝而不盈,淵兮萬宗;虛靜篤,雌雄一;吾以觀複,有卻似無。”
反覆念著踱來踱去,時或捏捏鼻子停下,想一番又踱來踱去,心中暗想,如此玄之又玄,反為動,我卻似乎能懂。
想我在桃林學劍,反拳法而用之便是,又一想,子衿劍法後發而製人,也似這般反者為動,有一些領悟心下頓時舒暢。
又念到下面“衝而不盈,淵兮萬宗”,搖一搖頭,“虛靜篤”,就是一個靜字,卻不難懂,那圖中雖說姿勢相異,卻也是個靜,不似那拳法繚亂似撲面而來,又點一下頭。
“雌雄一”,關小乙驀然臉上微紅,難道那“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一式劍法卻是相應這一句麽,倏的心中微蕩,急忙看下去。
“觀複”又作何解?有卻似無,這個倒是有經驗,我那掌力似有似無,卻是這般。
想著又自笑道:“這等高深玄語,豈是你這般胡想一通就對了的?”又一轉念,“任它高深,總需一個淺近的做法,不然他所說尋常素人又如何去修習呢。我且向他最易最簡處去體會便是。”
扭頭看下大有小多,一個兀自倒立,一個躺臥,頓時笑道:
“大有小多不似我這般思慮繁雜,只是照那圖中人去做,如此便是最簡易之法,我卻在思量前後,把自己繞進去不能跳的出來,反受了它的迷惑。”
想罷如那圖中人雙腿交叉盤坐,甫一坐定,聽得大有霍的起身一陣上下拍打,口裡叫道:“真個是蟲蟻一般,我最怕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