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逍與王思明下了烽火台,往前面走去。
“可真有你的,詩都能編出來?”
“什麽叫編啊,我自己寫的。”
“真的?”郭逍抬頭看著他問道。
王思明被看的有點心虛,“真的,騙你幹嘛。”
從王思明閃爍的眼神中,郭逍已經判斷出他在撒謊,以他的水平怎麽可能寫出來這麽好的詩。
“你能騙過我奶奶和我媽,你騙不了我。你倒是跟我說說,這詩的平仄有何講究,是如何排列的?”
“這......,”王思明被問的啞口無言,“平仄...是...是什麽東西?”
“呵呵,你還說是你寫的詩?”
“好吧,我坦白,是跟別人求的。”
“你可真厲害,這種歪腦筋都能想得出來?”
“這不是想著哄阿姨開心嘛。”
“你就不怕我媽問你平仄的問題?”
“我...也沒想那麽多,誰知道這詩還有那麽多講究。”
“再別乾這事了,你會弄巧成拙的。再說,也沒必要。”
“怎麽沒必要?只要能讓你們開心,我做什麽都樂意。”
郭逍扭頭看了看他,“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這幾天我奶奶和我媽都很開心。長這麽大從來沒見她們這麽開心過。你對我的好,我會...銘記在心的。”
郭逍的話讓王思明喜出望外,這是要接受自己了麽?他開心地問道,“那你是接受我的追求了嗎?”
郭逍搖搖頭,“昨天晚上,我奶奶和我媽都在催我結婚。我其實不願這麽早結婚的,可為了她們,我別無選擇。”
王思明頓時驚呆的說不出話,他扭頭看了看遠處的兩個人,又回頭看著郭逍問道:“那...你是要離開北京?”
郭逍低下了頭,“我想再呆一年吧,賺些錢就回去。”
“你可以把她們接北京啊,這裡不比你們鄉下好太多?你看她們多麽喜歡這裡,還有好多地方沒逛呢,我還可以帶她們逛好多地方。”
郭逍長出一口氣,“北京,不屬於我們這種人。”
“為什麽?北京是全國人的北京,誰都可以來。在這裡你不僅可以賺到錢,還可以實現你的夢想。而且,這裡還有最好的醫療條件,你再不用害怕她們生了病得不到好的治療。”
不得不說,王思明這短短的幾句話說到了郭逍的心裡。她沒有接話,而是轉移了話題。“明天她們就要回了。”
對於郭逍的轉移,王思明多少有點欣慰,看來她還沒有下定決心。剛剛失落的心情頓時恢復了不少,說話也不那麽緊張了。“這麽快就要回?這才剛來沒幾天呢。”
“她們不想耽誤我...們太多的時間,況且,出來玩也挺累人的。”
“累的話可以休息幾天嘛。”
“不了。我能理解她們的心情,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聽郭逍這話,她們看來是心意已決,王思明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了。“行,明天我來安排。”
“不用,我高鐵的票都買好了。”
“這...坐火車哪有汽車方便?”
“你開車那麽遠接她們,我還有我媽和奶奶已經感激不盡了。況且這麽多天一直在陪著我們,怎麽還好意思麻煩你呢。”
王思明呵呵一笑,“不麻煩,我挺開心的,也非常樂意。”
“真不用了,她們也想坐下高鐵。再說,高鐵也快,汽車時間太長,她們坐著也累。”
郭逍說的也是實情,年輕人可能覺得沒什麽,年齡大的人尤其身體還不好的情況下,長時間坐車也的確很累人。
王思明倍感失落,本來他還打算送她家人回去後,來的路上就剩他跟郭逍兩個人,那該有多開心。“那...好吧。不過,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下我剛說的話,真的,讓他們在北京安度晚年才是最好的選擇。”
郭逍笑了笑沒說話,轉身往前走去。她心說,你哪裡知道葉落歸根的道理呢。王思明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了,便興高采烈地追了上來。
第二天一早,郭逍帶著奶奶和母親乘坐高鐵離開了北京。在火車上,母親林鳳霞自然問到了她跟葛瀟的事,還有王思明到底是什麽人。可郭逍一路上心煩意亂,對母親的問話只是應付。
林鳳霞也看出了她的異常,便不再強求,她知道女兒的心思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她說的。現在的她已不同往日,不能再用單純的大道理去進行說教,有些事情得需要她自己去想通才行。她也相信,女兒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尤其是在沒有跟她商量的情況下。不過,作為母親,同時也是她人生路上的領路人,在她迷路的時候,還是有必要親自出面帶她回家。
高鐵的確快了許多,早上八點四十五分出發,隻用了三個多小時,中午十二點多就到了鄭州。出了高鐵站,郭逍又打車到航海路的長途汽車站,坐上了回鈞州的汽車。大概又用了一個多小時,兩點多的時候,汽車終於到達了鈞州汽車站。要想回到家,還需要倒一趟車。
鈞州似乎是剛下過一場雨,這會兒還是多雲的天氣,比平時涼爽了許多。郭逍非常慶幸今天沒有那麽熱,要不然這轉來轉去的坐車真是把人能熱死。一行三人出了汽車站,走到通往龍火鎮的汽車。大約等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汽車來了,三個人上了車。這個時候也沒啥人,將近一半的座位都空著。
汽車在一個大十字路口停了下來,按照慣例要等一段時間再拉一些人才會走。對這個路口,郭逍非常熟悉,向北走這是通往一高的路。此情此景讓她非常感慨,差不多九年前,她就是跟母親林鳳霞在這裡下的車,來到縣城上高中。
那時的她,對這個縣城充滿了向往。曾幾何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為這個縣城的人,每次來到這裡看到街上車水馬龍的景象都會讓她興奮不已。可現在看來,這一個個略顯破敗的街道早已提不起她的興趣。
昨天還在北京的繁華大街上來回穿梭,轉眼就回到了這個亂糟糟的小縣城,郭逍的心情再一次心煩意亂起來。
就在她百無聊賴之際,忽然看到了一個蹬三輪的老頭。這個人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等走進一看,果然是他。那個九年前拉著她和母親上學的大叔,只是現在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已經完完全全地從一個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變成滿目瘡痍的老頭了。
開三輪的大叔在路口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女人,付過錢後背著包徑直上了她們這輛車。大叔騎上三輪車掉過頭,左右看了看沒車便穿過路口,在路對面停下來開始等下一個客人。
汽車停在路口將近二十分鍾,稀稀拉拉地上三四個人。司機一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發動了汽車準備出發。就在這個時候,郭逍忽然大喊一聲,讓司機等下,說要下車。她扭過頭跟母親和奶奶說要去城裡辦個事,讓她們先回。說完,便匆匆忙忙下了車。
下車後,郭逍穿過馬路,徑直向開三輪的大叔走來。
“叔,一高去不去?”
“去呢,走。”
郭逍上了三輪,可沒想到車子卻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叔,一高不是在北邊呢?你怎麽往西邊走?”
三輪車停了下來,“妮兒,你是去新一高還是去老一高?”
郭逍有些疑惑,“怎還有兩個一高呢?”
“一看你就是好久沒來了,老一高早停辦了,現在學校遷到新校區,把一高二高合並成了一個學校,就是新一高。”
“哦,這樣啊,那老一高呢?”
“改成了技校。”
“啊!”郭逍有點驚訝,“那麽好的學校怎麽就改成技校了?”
“唉,這幾年學生少了很多,很多有錢人都把孩子送許都上學,條件再好的直接去了鄭州。現在生源大減,好多學校都合並了。妮兒,你到底去新一高還是老一高?”
“嗯...那就去老一高吧。”此時的郭逍特別想去看一看昔日的校園,那個記錄她最美好青春的地方。
“好嘞。”三輪車轉過頭往老一高的方向走去。“妮兒,看你這樣子應該是老一高畢業的吧?”
“是啊,叔,我是零七年上的一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開學的時候還是坐您的車呢。”
聽到郭逍這麽一說,三輪車停了下來,開車的大叔通過前面的窗戶往後看了看。“哦......,怪不得看著有點面熟呢。”不知道他是真認出來郭逍,還是故意這樣說。
郭逍笑了笑,“當時您還跟我說您女兒的故事呢,還記得不?她現在怎麽樣了?”
聽到提起他女兒,大叔長出一口氣,“唉,離婚了。”說完,扭頭又發動了三輪車。
這個答案顯然讓郭逍有點吃驚,“啊?怎麽會...?”
“唉,我閨女命苦啊。”大叔又歎了一口氣,我那個混蛋女婿也不知道跟哪個野女人好上了,我閨女知道後就跟他吵來吵去,最後就過不下去離婚了。離婚之後她抱著孩兒回來,現在在縣城一個單位上班。聽說最近又談了一個,對方也是離過婚的,也有一個孩兒,也不知道怎樣了。”
郭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此刻的心情更加莫名地鬱悶。
一陣沉默之後,彼此似乎都不想聊這個沉重的話題了。郭逍問道:“叔,我看現在跑三輪的少了許多,是因為這會兒沒生意嗎?”
“有這個原因,現在是淡季,坐車的人少。不過,相比你上學的那個時候,跑三輪的人少多了,基本都是我們這些六十來歲的老頭。”
“這個年紀不都該在家享福嗎?”
“我們也想享福啊,可是條件不允許,家裡到處都是伸手要錢的。就拿我來說吧,為了給兒子結婚買房,錢花的精光,不出來掙錢哪能行?不過還好,咬咬牙總算把房買了,聽說現在房價要漲了。”
“房買哪兒了?”
“就在西商貿那裡,買的老房子,新房咱是買不起的。現在又添了孫子,到處都要花錢,你說不乾能行不?”
“是啊,現在房價漲的確實厲害。”
“妮兒,我看你這打扮是大城市回來的吧?”
“嗯,剛從北京回來。帶我媽在北京玩了幾天,今天送她回來。”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我這輩子就去過兩趟鄭州。北京,呵呵,想都不敢想。”
“現在交通也方便,回頭讓您兒子或女兒帶您去看看。”
“他們?還是算了。我這人啊就信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只會打洞。你是什麽命呀,都是老天爺定好的。我這輩子就是只會打洞的勞碌命,沒辦法,認命了。”
郭逍想起自己的家人,爺爺,父親,奶奶,母親,他們何嘗不是如此呢?可我自己呢?難道也要認命嗎?
這次去學校的路上一點也不堵,很快三輪車便在學校門口停了下來。下了車付了錢,大叔騎上三輪車便走了,似乎多停一會兒就會少賺很多錢。看著他的背影,郭逍的眼睛居然有一絲的濕潤。她在感慨,歲月究竟會把一個人蹉跎成什麽樣子啊。
直到大叔背影消失,郭逍才轉身進了學校。
雖說學校現在名字變了,但校園似乎沒什麽變化,只是看起來破舊了許多。九年了,沒想到再次回到母校心情會如此地沉重。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她想起了任曉霞,想起了王宇翰,想起了很多同學,當然還有葛瀟。
九年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裡,清晰的就像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永遠地定格在了這個地方。
不知怎的,這一刻她又想起了王思明。 忽然覺得他的話挺有道理,這個地方不該是她人生的歸宿。難道為了照顧奶奶和母親,就要撇下未來的一切回到這個縣城甚至是農村嗎?難道陪在她們身邊就是最好的報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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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最愛自己的奶奶和母親,她們最希望什麽?恐怕不是你呆在身邊日夜的陪伴,而是希望你能展翅高飛在更大的舞台去實現你人生的價值,希望你在大城市裡過上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像她們那樣一輩子留在農村吃苦受累。
一路上心煩意亂的郭逍,在這一刻似乎突然開了竅。她想起了母親在送她上大學的火車上說的話:對過去不要悔,對未來不要怕,好好地活在當下。
曾幾何時,她痛苦地穿梭在對過去的留戀和對未來的恐懼裡惶惶不可終日,唯獨沒有好好地厚待過當下的自己。想到這裡,郭逍忽然覺得全身輕松了許多,就好像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終於被給卸下來一樣。
這裡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了,她扭頭向學校外面走去。出大門的時候,她看著大門上“鈞州市職業技術學院”這幾個大字停了下來。
是該做個告別了。告別這個曾經美麗的校園,還有隨它一起逝去的美好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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