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逍沒想到她這次的母校之行，會完成一次心靈上的洗禮。但是，要想真正地卸下心裡的包袱，她還需要跟母親談一談。

　　吃完晚飯，等奶奶休息後，她把林鳳霞拉到院子裡，搬了兩個凳子坐在一起。

　　“媽，我想跟您說說心裡話。”

　　林鳳霞慈祥地看著她，“好啊，我一直在等你。”

　　郭逍抬頭看了看她，又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太亂了。”

　　“那就先捋一捋再說。”

　　郭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媽，我這兩年感覺活得好累，有時候壓的我都喘不過來氣。”

　　林鳳霞知道郭逍有心事，但聽到她說這兩年都活的太累的時候，禁不住還是吃了一驚。她拉過郭逍的手放在腿上，“逍，有什麽事跟媽說，媽永遠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郭逍看了看林鳳霞，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媽，其實也沒什麽事，興許都是我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吧。”

　　“你說你壓的喘不過氣，是什麽壓力?是不是擔心我和你奶奶?”不愧是母親，女兒的心思都看透了。

　　郭逍抓住了林鳳霞的手，“媽，您和奶奶操勞這麽多年，身體越來越不好，我真怕......。”

　　“怕我們有什麽三長兩短對不對?”林鳳霞笑了笑，“逍，你現在也是有文化的人，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太正常不過的事，有什麽好擔心的。能把你養大成人，教育成才，媽這輩子已經很滿足了，我想你奶奶也是這樣想的。人老了，就要接受這個現實，老有老的活法嘛。”

　　“可我心裡總是有一種負罪感，你們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我都沒辦法在身邊照顧你們。很多時候我都想回來陪你們，可又心不甘。”

　　“所以你就很糾結，很掙扎，很不安對不對?傻孩子，做父母的最希望兒女什麽呢?當然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嘛。既然是龍是鳳，那就有龍鳳的志向和追求，不能整天窩在這個小地方。所以，我和你奶奶根本不希望你回來陪我們，那樣只能證明我們的失敗，沒有盡到做家長的責任，沒有培育你成才，辜負了你爺爺和爸爸的心願。”

　　郭逍點了點頭。

　　“天下哪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沒出息的整天守在自己身邊?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去，你就要在更大的舞台上去實現你的人生價值。到我們這個年紀，有時候也都認命了。但是我們對自己認命，不代表對你認命，我們都希望你過的越來越好，無論在事業上還是在家庭上。至於說我跟你奶奶，你不用擔心，我們都能乾的動。再說，你每個月都往家寄錢，根本就花不完。以後萬一老了乾不動了，這不還有退休金嗎?”

　　“不是，我擔心的不是錢的問題，錢的問題我都能解決。”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剛不是說了嘛，我們不需要你來陪我們。如果哪天你奶奶百年了，我身體也不行了，就去找你嘛。跟你們住一起，幫你們帶帶孩子也行啊。或者，去養老院，跟一些老頭老太太聊聊天說說話不也挺好的?”

　　郭逍趴在林鳳霞的腿上，“媽，打死我也不會讓您住養老院的。其實，有時候我在想，您要不找個伴吧，可這話我又說不出口，怕您埋怨我。”

　　“傻孩子，怎麽會呢，你是什麽樣的人，媽還不知道嗎?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這麽多年都單身慣了，找個伴反而不習慣。你就別操心我們了，好好照顧好你自己。你看你過去風風火火的像王熙鳳一樣，現在怎哭哭啼啼的成了林黛玉，媽不希望你變成這樣。”

　　林鳳霞的一番勸導，卸下來了郭逍心中最大的包袱，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頓時充滿全身。她直起身擦了擦眼淚，“媽，我以後再不哭哭啼啼了。在您這個偉大的人民教師的開導下，我現在猶如醍醐灌頂，立馬改頭換面、重獲新生。放心吧，我知道以後改怎麽做了。”

　　“那就好，現在是不是該跟我說一說葛瀟的事了?還有王思明，怎麽回事?”

　　“看來什麽事都瞞不過您啊。”郭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媽我別的本事沒有，幾十年的教學練成了一雙火眼金睛。”

　　“好吧，我坦白。葛瀟我倆都好著呢，就是因為去北京的事產生了一些分歧。我一心想去北京，可他死心塌地就想呆在西安。他現在就等著我在北京混不下去了，讓我回去找他，我偏不。他不來，我就不回。”

　　“北京有啥好的，非要去北京?在西安各方面壓力不是還小點，媽不希望你活得那麽累，更不希望你鑽進錢眼裡出不來。”

　　“哪有，我要是鑽進錢眼裡，我早就...”話到嘴邊，郭逍又咽了下去。

　　“早就什麽?”

　　“沒什麽。”

　　“早就跟葛瀟分手，接受王思明了對不對?”

　　郭逍看了看林鳳霞，又低下頭小聲地說，“王思明那是人家曹琳琳的男朋友，跟我有啥關系。”

　　“你們能騙過奶奶，能騙過我媽?我是誰，剛不是說了，我有一雙火眼金睛，好好交代吧。”

　　郭逍長出一口氣，看來不交代是不行了，但是她不能實話實說，得挑著講。“好吧，我說。王思明是我高中同學的大學同學，他大學是在美國斯坦福大學上的，畢業後回國在北大上的研究生。我那個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後，也考入了北大的研究生，他們倆關系很好。我那高中同學以為我跟葛瀟分手了，就把他介紹給我。我說我有男朋友，談了好多年，馬上就要結婚。他不信，非說我們分手了，還說要是沒分為什麽我們沒在一起，一年多都沒見人?我怎麽解釋也不聽，就這樣，死皮賴臉地跟著我。”

　　“按說思明這孩子也挺不錯，從他這次跑這麽大老遠來接我們去北京，包括這一路細致貼心的照顧，真是一個好孩子。聽你說他的學歷，也是非常優秀的，能去美國讀書，家裡條件應該也很好吧?”

　　“這個...我還不清楚。畢竟我還沒答應跟他交往，也沒了解過。不過，看起來應該是不錯。”

　　“媽一直跟你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們什麽條件，你很清楚。如果他們家條件太好可不行，門當戶對的道理我就不跟你多講了。當然，媽不是說你不夠優秀，配不上他，而是說家庭差異太大，嫁過去你不一定會幸福。”

　　“知道了媽，我當然懂這個道理，所以，一直沒有答應他。”

　　“還有，人家葛瀟為你做出那麽大的犧牲，做人要懂得感恩。”

　　郭逍扭頭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說。

　　“你想說什麽?”

　　“沒有，您說的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能因為他做出犧牲就感恩他一輩子對不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犧牲至少說明他很愛你，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況且，你們兩個是有感情基礎的。人家葛瀟又沒做錯什麽，名牌大學的碩士畢業，現在在一家航天研究所工作，多好啊。你說，人這一輩子還有什麽比做自己熱愛的事更幸福的呢?”

　　“可北京也有研究所啊，難道還不如西安的好?”

　　“在西安他畢竟有現成的人脈圈子，去了北京是不是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再說，他的學校在西安那是最好的，可到了北京恐怕就排不上號了。對他來說，在西安肯定比北京好。人家為你做出那麽大的犧牲，你要是真愛他，是不是也得適當地犧牲一下?況且，你在北京又不是正式的工作，賣房子還能一直賣下去?但人家葛瀟不一樣，人家那是正式的工作，甚至說是很神聖的工作，怎麽好意思讓人家再為你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我知道了媽，我也沒想一直在北京呆下去。就想著趁年輕，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便混不出個模樣，起碼這輩子不再有遺憾，也對得起自己的內心了。”

　　“你的想法沒錯，媽支持你。但是，要記著適可而止，兩個人一直這麽分隔兩地，可不是個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郭逍點了點頭，“我懂。可是媽，我總覺得他不那麽愛我了，你看人家思明，又是給我出書，又是陪我們去北京。說實話，我真的很感動。如果沒有葛瀟，我想真的會考慮接受他。”

——————

　　“所以，你現在很糾結對不對?”

　　郭逍點點頭。

　　“你呀，還是太年輕。你想想，葛瀟在追你的時候是不是什麽事也都能做出來，連清華都敢放棄。王思明也是這樣，他在追你，而且還知道你有男朋友，可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當然，我不是說思明這孩子不好，是說你不要活在言情小說裡，那樣只會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生活是什麽，是平平淡淡，再轟轟烈烈的愛情，最終都會歸於平淡的。”

　　郭逍沉默不語。

　　“再說，你跑這麽遠，人家葛瀟想表現也沒辦法表現不是?”

　　郭逍搖搖頭，“媽，這個我不同意。去北京以前，我們一直在一起吧，他從來沒想過我最喜歡什麽，最在乎什麽。我喜歡寫作，可他一直都不支持我，還不斷潑冷水。他心裡只有他自己。”

　　“理科生嘛，你能指望他多浪漫?你不能偶爾見過一次喜馬拉雅山後，就覺得別的山都不好對不對?恰恰相反， 喜馬拉雅山是不正常的，其他的山才是正常的。你現在還年輕，媽能理解你內心的彷徨和糾結。但是，人總會成熟的，你也終究會明白愛情是什麽，婚姻又是什麽。”

　　郭逍盡管不完全同意林鳳霞的話，畢竟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才是真正的感受者。但母親的話卻又是那麽地有道理，讓你無從反駁。況且，這些話她也很受用，心裡的疙瘩解開了很多。

　　“聽媽的話，你們兩個不要這麽一直頂下去。平時多聯系聯系，感情還是要不停澆灌的。北京呢，你想呆就呆，媽不強求你。但是，也不要太久，再呆個一年半載就回吧。你年齡也不小了，我和你奶奶還是希望你們的婚事早點定下來。西安也挺好的，離家也近些，等你們結了婚生了孩子，我跟你奶奶沒事的時候還能去看看。”

　　郭逍知道，如果跟母親談自己感情的事，一定會是這個結果，此時再去反駁也沒有意義。既然母親給了一年多時間，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先前其實也是這麽打算的，等把這一批房子賣完賺些錢，就回去找葛瀟。母親說的沒錯，總不能老讓人家為自己犧牲，得為人家做些什麽才對。

　　可，王思明呢?接下來又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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