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了好久,直到第二天日頭初升才醒,坐直了身子,腦袋清醒不少。
忽然門外一女子怯生生的說道:“少主睡醒了麽?奴婢打了水給少主洗臉。”語音嬌柔,清脆悅耳。
蘇放聽出來是金寶妹妹,金貝的聲音,想來定是過來詢問哥哥為什麽不回家。登時心裡亂作一團,金寶雖不說是自己害死,終究是自己一意孤行惹出的事端,愧疚感瞬間從心裡蔓延四面八方,又從全身毛孔溢將出來,不知是否要開門和她說話,穿上鞋子慢慢走到門旁,又走回來。又站起身走過去,手放到門栓上,又覺不妥,又折返到床前,輕輕地將半個屁股坐在床沿。
金貝又問:“少主醒來了麽?”
蘇放心一橫,硬著頭皮打開房門,只見金貝俏生生的站在門前,雙手端一盆清水,手腕上掛著毛巾。
金寶和金貝是龍鳳胎生,年歲一樣,近些年金貝卻比金寶發育的快多了,十六七歲的年紀,雖是粗布衣衫,仍是難掩前凸後翹,亭亭玉立的身軀,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笑起來彎彎的似河畔裡的月亮,粼粼縈波,幽深靈動,蘇放每次見她都會聯想到機警漂亮,脾氣執拗的小白兔。
她見蘇放出來,說道:“少主安好。”
蘇放支吾一聲應了,見她雖然低頭行禮,眼珠卻往上翻,骨碌碌的大眼睛瞧著自己。蘇放心一慌,將眼神轉向旁邊,說道:“你一直在後院伺候,怎麽今天到我這裡來了?”
金貝道:“奴婢正要和少主說這件事呢,前幾日奴婢與二爺說了,想和哥哥兄妹兩人到閣外置辦些田地,從此追隨故去雙親遺志,務農耕織了此一生。二爺說我哥哥是少主身邊的人,他作不得主,讓奴婢過來再問問少主是否同意。”
蘇放道:“你們兄妹倆本來就是自由之身,又不是賣身在閣中為奴,想走便走了,誰也管不著,也用不著我同意的。”
金貝道:“那是少主仁厚,百葉閣再生之恩,我們兄妹永生銘記於心,不敢忘記。嗯…水要冷了,先洗洗臉吧。”
蘇放本想讓她快走,可她已經直闖進來,將水盆放在地上,在屋內左右瞧了通透,問道:“少主,我哥哥也不在這裡,他去哪啦?“
蘇放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感情篤深,倘若直說金寶離世,保不準她會有什麽過激反應,眼下還是先瞞著,挑個日子再說,吞吞吐吐道:“嗯…嗯他去九鹿洲辦個差事,萬裡之遙,何時回來卻說不準,反正早辦完早歸,他讓我給你說,不用掛念。”
金貝“哦”了一聲,神色有些意外,說道:“我哥哥臨行前說是去雲鏡城,怎麽又是九鹿洲了?”
蘇放一怔,他和金寶此去雲鏡城完全是臨時起意,怎麽金寶那日離家前便與金貝說了呢?
金貝又道:“他終日在少主身邊伺候左右,這次舍了少主庇護,不要吃盡苦頭才好,可是咱們兄妹有個習慣,每隔三日便要在父母靈前祭拜,此行許久,他定是不習慣了。”
蘇放道:“男兒志在四方,豈有不出遠門的道理,他特意跟我說了這件事,讓你在靈前多燃一炷香代過就是了。”
金貝垂手低眉道:“嗯,是。”
蘇放洗漱乾淨,逃也似的小跑出來,穿過花園,行盡一排廊坊,來到大堂之上。
只見孟懷全早已等候良久,身後並肩站立十幾個勁裝結束的漢子,個個身姿筆挺,意氣風發,神色彪悍,堂前停放一輛馬車。
蘇放奇道:“孟四叔怎麽把馬車停在這裡?”
孟懷全低聲道:“車裡坐下放的便是那兩箱真精玄磁,你此去連山總閣權且當作遊山玩水,一面掩人耳目,一面少了些心理壓力,雖說這兩箱東西在江湖上風聲不顯,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蘇放道:“放心吧,連山總閣是麽?便是那鳳凰湖也盡可完好送到。”
孟懷全微微一笑。
蘇放道:“孟四叔,我問你件事兒。”
孟懷全皺眉道:“少主可是問齊三哥的安危嗎?風二哥,雲六弟還未歸來,現下可還不知道。”
蘇放搖頭道:“不是。”孟懷全道:“難道是莫大哥在離煙城的事?”
蘇放道:“不是,不是,我是問以前閣中有沒有人打死過附近的茶商?”
孟懷全思索片刻,說道:“百葉閣二三十年來從未傷過一條平民百姓的性命,打死茶商的事應該是沒有的。”
蘇放點點頭,指著身後十幾人道:“這些也跟我一起去的麽?”
孟懷全道:“這十四人都是閣中精明能乾的兄弟, 跟在少主身前伺候,馬車裡面已經放了少主愛吃的酒食,事情緊急,少主最好即刻啟程。”
蘇放也在擔心金貝又來問金寶的事,說道:“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此時的百葉城大雪已住,暖陽初升,一行十幾人早上出發,日落才出得城門。
蘇放一人睡在馬車裡,錦被熱爐,翻來覆去,倍感無聊,若是金寶還在,定會想方設法打趣解悶,這會兒不知道他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沒有。坐起身掀開帷布探頭出來觀看,只見漫天遍野白茫茫一片,偶有一處雪融的地方漏出黑乎乎的泥土。馬車前後各有六騎,踏在雪上“咯吱咯吱”發出聲響。
趕車的漢子道:“少主怎麽了?”
蘇放搖搖頭,又縮了回去,百無聊賴之際,伸手扣住座下鐵環一拉,打開翻板,搬出一隻金邊紅木箱子,這裡面便是真精玄磁,自己還未曾見過,打開箱蓋,忽然佩刀竟自己脫離腰間,朝紅木箱子飛去,“啪”的一聲粘在上面,蘇放嚇了一跳,伸手握住刀柄卻一時拿不起來,稍微用點力氣,哢嚓一聲刀柄卻斷了,這真精玄磁果然是千百次提煉而成,磁力當真強悍,竟似單刀長在真精玄磁上一樣。蘇放運勁慢慢分開單刀,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將單刀放在遠處,仔細查看那真精玄磁,只見它四四方方,黝黑發亮,精純細質,無一絲雜色,可除了磁力較強也並未見其他特殊之處,擺弄一會兒又放回紅木箱中,扣上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