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江離眼中帶笑,雖然身染汙血,卻毫不在意。
許遜斬蛟,又名鐵樹記。
為何叫做鐵樹記?
便是因為故事的結局,許遜鑄鐵為樹,投於城南一井之中,其深無底,此井與江水同消長,以鐵索鎖孽龍,水脈鎮壓。
除非鐵樹開花,否則孽龍永不出世。
鐵樹開花,的確是無稽之談,可孽龍,卻終究沒有喪命。
而江離,卻逆轉了故事的結局,讓這條孽龍,身隕於人族之手。
“暢快,暢快。”
江離望向眼前的佛光,心頭舒暢。
在出手之前,他還想過利弊,怕破壞佛門計劃,被從天而降的掌法一掌拍死。
可到了如今,佛光之內的觀世音就在眼前,他卻心中平靜,只有快意。
他親眼見到了江西郡城之上,那數以萬計的眸子之中的無可奈何。
他親耳聽到了老龍闡述利弊,聽到了權衡利弊之下人可有可無,孽龍必然存活的篤定。
當心火燃起,他不想問利弊,隻問自己,孽龍該不該殺。
答案篤定。
孽龍孽龍,其罪孽之深重,難以言表。
且不說他駕馭百裡碧波而來,蓄謀已久,欲要將江西數郡化作一片汪洋地中海,讓千萬黎民心中煌煌,有破家滅門之禍。
便是他身為人身,誤服龍卵,一朝得道之後,所做的那些切切實實發生的事,就足該身死。
喜則變化人形,而淫人間之女子。怒則變化精怪,而興陸地之波濤,或壞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般,取人金珠,為人間大患。
壞人屋舍,掀翻舟船,取人金珠,可以說是天災,畢竟波濤翻湧,江海之中,也總會有人喪命。
可淫人間女子。。。。蛟黨千眾,絕大部分都與孽龍有血緣關系,可卻只見孽龍,不見其母。
這些蛟龍之母,又是什麽身份?
張酷到底曾經是人身,他的審美,依舊是人族女子,再結合動輒淫人間女子的描述,答案其實不言自喻。
那這些蛟龍之母,人間女子,又去了何處?
人身孕育蛟龍,那些人間女子,注定身死。
千余蛟黨,有多少女子沒了清白,而在蛟龍出世,成為孽龍百裡碧波之下黨眾之一後,又有多少人母垂淚,人父心傷?
在鐵樹記寥寥數筆之下,是道理之殤,血淚橫流。
若站在人的角度,孽龍必殺,就好像站在龍族的角度,老龍,玉龍太子,毫不猶豫的就助拳孽龍一般。
所以江離毫不猶豫,揮動如意金剛杵,禦使一式齊天。
他不管什麽天庭大計,龍族還擊,佛門大勢,孽龍於人有取死之道,若不出手,他會後悔。
所以擦著便死,挽著就傷的如意神兵,攜帶著江離燃盡太乙符篆的威勢,活生生的將孽龍斃於棍下。
龍族長生不死,鎮壓或許是一種折磨,但孽龍張酷,卻依舊能夠在鐵樹之下,古井之中,看江西沉浮,人族興衰。
他聽得到風雨突動,看得到四季流轉。
江離不信什麽生不如死,他只知道有句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
但因張酷而死的人,再也沒有這種可能了。
這不公平,所以江離給了他個公平,孽龍別說賴活著,連魂魄都被江離的齊天神意,心猿暴怒給攪碎了。
孽龍張酷,魂飛魄散,真靈無蹤,再無卷土重來之機,一絲一毫也無。
這才是公平。
“江道主好手段,天庭好手段。
那隻猴子的神髓絕殺,居然都能被天庭推演而出。
更讓貧僧想不到的是,
江道主堂堂太乙傳人,居然也會屈尊降貴,學下界妖猴的殺招。不過,還是得恭喜江道主,完成天庭四百年謀劃大計。”
佛光之中的觀世音菩薩冷冷地望著眼前的江離。
所謂佛也有火,世尊怒火,可化明王。
孽龍身死,導致的佛門計劃失敗尚在其次,就好像太乙救苦天尊隨手賜下太乙符篆,從沒有想過此事對天庭早四百年定下的許遜斬蛟的影響一般。
對於六禦四大菩薩這種三界大能來說,區區一個落魄的龍族,不值得他們重視。
能夠讓觀世音菩薩真正上心的,是能夠決定佛門大興,真正奠定大勢的西遊。
護持孽龍,對觀世音而言不過是隨手為之。
真正讓這位大菩薩心境波動的,是祂都已然降下佛光,護持孽龍,那都不僅僅算是祂擺明態度要保孽龍,是已然付出了實際行動了。
可江離,卻依仗著太乙救苦天尊的符篆為動能施展的齊天一式,打破了祂的佛光!
身為佛門四大菩薩,堪稱佛門門面人物,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要保的人被斬於身前,甚至破了自己的手段。
一個還沒有凝聚法力的凡人,逆了祂的意,殺了祂要護的人,這傳出去,簡直能讓天下修士仙神笑死。
這才是祂看重的。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就算是大菩薩,也不可能無欲無求,若如此,佛門何須大興?
可祂又不好直接出手懲戒。
便是沒有了太乙救苦天尊的符篆,江離在祂的眼中,依舊算是天庭中人。
而且,江離殺了孽龍,其實已經算是完成了天庭的目的。
天庭的目光,或許已經注視到這裡了。
“說到底,這位江道主不還是站在了天庭一方。”
老龍王有些不忿:“不管他是怎麽想的。
他到底是借助了天庭的力量殺了孽龍,這不正是天庭原本的計劃。
我和玉龍太子一並出手,再加上覆海觀世音旁觀。
佛門的大菩薩沒有出手,與龍族結下善緣。
天庭也就無需顧忌龍族有他路可選。
這殺雞儆猴之舉,已然算是成功,玉龍太子若是願意對這位天庭大功臣服軟,一切種種,天庭都可以當做不知道。
那南海龍王,一定會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四海龍王,一堆軟骨頭。”
“那又如何。”
許遜反倒松了口氣:“無論如何,孽龍不還是死了。
或許天庭之中,有水伯社伯這種腐朽之神。
但一樣會有江道主這般,自行己道之人。
不管他人如何看,若皆是江道主這樣的人飛升,天人又有何區別呢?”
“天真。”
老龍嗤笑一聲:“當初五方天帝,軒轅居中,最終不還是天人相爭,帝顓頊斬斷通天建木?”
許遜懶得和老龍王爭,只是繼續望向天穹之上的江離。
“江道主駁了佛門的面子,不過他乃是太乙傳人,應當不會有事。”
許遜心中嘀咕,天穹之上的江離卻是緩聲開口了。
“我想,觀世音菩薩有些想太多了。”
江離依舊笑道:“我雖然不知天庭中人有何等手段,可是我覺得,像這一式齊天,只是推演,應當是推演不出來的。
再過五百年,一千年,也終究只有一個生來悟空的齊天大聖罷了。
我也不過是得了機緣,借助這機緣,才能夠勉強施展而出。”
佛光之中,觀世音眉頭微動。
江離知道祂在說些什麽嗎?
身為天庭中人,居然公然讚揚一個反天的妖猴,認為這妖猴的功法天庭無法推演而出?
這江道主,未免有些太隨心了。
倒還真是像那隻猴子,不知進退。
江離不知道觀世音在想什麽,他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而且,江某使出齊天一式,可不是為了天庭大計。
此棍,為那些不能作戰的人而揮。
或者說,為人而揮。
若說大計,那也是為人而謀劃,使星星之火埋下。”
這下子,觀世音就不是疑惑了,簡直就是驚詫,旋即發笑。
否認自己是天庭中人,為人族而謀劃?
若真如此, 江離不承認自己是天庭中人,那殺孽龍的,就不是天庭的力量,天庭的四百年計劃殺雞儆猴,斬蛟之策也算是失敗。
江離此舉,無異於站在天庭對立面,而沒有了天庭的身份,佛門也會計較此事,就算龍族,也會因為孽龍之事,遷怒沒有了天庭背景的江離。
當然,這不過是無稽之談。
且不說江離太乙傳人的身份已經坐實,一切也都符合天庭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人族根本沒有資格插手此事。
就算江離以人之名,斬殺孽龍。
可除了替孽龍犯下的罪孽出口氣。
人族有什麽資格,在此事中獲利?
天庭求的的震懾四海龍族,佛門則需要截胡分流龍族,不願天庭一家獨大,徹底掌控龍族,龍君一脈則是艱難求存,找不見前路,可好歹龍族還有一個覆海大聖和曾經的底蘊,博那一線生機。
人族有什麽?
江離看著佛光晃動,也是無奈一笑。
“人族的確是沒有依靠啊。
所以只能取巧了。
不過,這次得是我人族做主。”
江離望向方才被他一棍敲碎頭顱的孽龍屍體,眼睛微眯:“江流,別藏了。
你藏了那麽久,還不是我幫你最後一把。
一步登天,就在眼前。
我要求也不高,你總得出點力。”
他在和誰說話?
在場的眾人皆是疑惑。
江離則輕笑道:“不知菩薩可曾聽說過人魔。
千面謂之人魔,如今,人魔要帶上第一副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