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有緣由,就算是景帝,或者說現在的景帝,也做不到賜死一位封國親王。
若是今日吳王濞死在此處,吳國必然大亂,甚至於輻射七國,必有有心人鼓動民心,掀起戰亂,而且大勢也不會站在景帝這邊,畢竟是他無端賜死吳王在先。
反而會有人斥責景帝延壽之後,暴虐無道,不利於他攬權勢於一身的謀劃。
但,景帝也絕不是什麽寬宏大度之人。
所以與其讓吳王濞心懷怨懟離開,暗中猶如毒蛇窺視,不如直接引爆,逼吳王濞回返吳地直接謀反。
屆時,吳王謀反,大勢便會轉而為景帝所有,無論何朝,謀逆皆為死罪。
而在帝駕親征之後,他還可以順理成章的進行削藩。
王侯將相,將相本就先天依附大帝,若是王侯無權,那景帝的計劃,便成功大半,剩下的,就只有諸子百家了。
而諸子百家,也未必在乎景帝延壽與否,道統之所以可以綿延百世,坐觀王朝更迭,就是因為他們的根基不是一人,而是道統精義。
儒門的治世,道門的無為,兵家的止戈,只要王朝存在,百家就會存在,他們不是依附,而是相互依托。
除非景帝能夠長生不死,否則百家就足以勝之於時間,不至於被景帝
可問題是,吳王也不傻,他為何要給景帝一個可以將吳國連根拔起的機會?”
江離心頭翻動,人魔如果
“朕說過。”
形似少年,面容與帝子徹有七分相像的景帝越過平陽公主,緩緩走出未央前殿,掃視這偌大的未央宮,輕聲道:“只要徹兒將那和尚的壽數交給朕,朕就讓他加冕為太子。
正好,今日徹兒的及冠服飾,也是太子之服飾。
朝野上下,不都說徹兒雖無太子之名,卻有太子之實嗎?
就連那帝都萬民,都言帝子無二,隻知武徹。
今日,朕就順水推舟,讓徹兒坐上這無二的位置。”
噗通!
原本因吳王濞化身萬丈白龍而四散而出諸樓台殿閣的朝堂諸臣,悉數跪倒在地。
一時之間,未央宮前,出現了頗為巧妙的奇景。
雄偉瑰麗的劍氣九州,鎮壓白龍,白龍之旁,群臣如蟻,跪倒一片。
能夠躋身朝堂的,沒有一個傻子,就算是真有,也早就被排擠出帝都了。
大離之規,是修成法力,皆可開府立衙,領大離俸祿,帝與士共治天下。
但是九州之大,卻也不是只有帝都,外放九州,同樣算是共治天下。
昨日江離大鬧平陽公主府之時,他們或許受限於知見障沒有想明白其中關竅。
但此時此刻,景帝已然圖窮匕見,他們若是再不明白景帝要幹什麽事,那就真是無可救藥了。
景帝延壽,這是要繼續穩穩地坐在那至尊之位上啊。
不乏有心思活絡者,大喊道:“至尊就好比那天上大日,世無二日,大離亦然只有一位大帝。
太子之位雖亦只有一個,但仍可置換,還望至尊息怒。
大離無二者,唯有至尊才對。”
什麽帝都萬民說的,誰不知道景帝的目光隻投降雲霄宮城,天空之城,上達天聽豈是那般容易。
這分明就是在點他們,大帝稱孤道寡,
無二者,只能有一個。若是不明白這點,離死也就不遠了。
而能夠第一個明白過這點的人,不但不會有人嘲笑他,隱約之間,還有諸多隱秘視線投向此人。
青雲之梯,已然在此人身前搭好。
“諸位愛卿,這是作甚。”
少年景帝倒持赤霄,似乎很滿意的輕笑道:“朕只是與你們商議國本之事而已,你們為何做此反應?
還不起身?”
跪服在地的朝臣,不僅沒有人起身,反而有不少人,一瞬之間,身後被冷汗打濕。
太子者,國之根本,是謂國本也。
本朝雖然沒有太子,但在今日之前,帝子徹的地位,是任誰都無法撼動的,比之尋常太子,猶有過之。
在場諸人,有一個算一個,言行舉止之上,都是將帝子徹以太子而待的。
那些冷汗打濕之人,皆是對帝子徹,對平陽公主府殷勤極過之人。
“至尊說是在商議國本之事,但實際上,卻是在警告我們,誰才是真正的國本。
國本之事,是王朝之延續,帝子徹為當代帝族天賦血脈最優越者,以往此行並無不可,但若有百年之大帝,那國本,就不該是太子了,說不得,太孫都只是虛設。
太子太子,終究是子,若父不亡,太子何用?
帝子徹還沒有坐上太子之位,我等就已然坐實其位,這是取死之道!”
未央前殿之中,廟堂諸人緩緩走出,他們不同於朝堂群臣,又或者說他們若是被景帝注視,遠非跪服能夠解決的了,所以,自然也無人效仿。
但他們,望著眼前跪服一片的朝堂諸臣,也皆是心有戚戚。
“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就是大帝的意思。
順他心意者,如江離,名列第一席,逆他心意者,如吳王,被鎮壓於未央,甚至旦夕之間,有殺身之禍。
以往之時,帝子徹是顯而易見的參天大樹,但此刻,這棵樹,卻長不起來了。”
一時之間,廟堂諸公,居然皆是無言靜默。
九州之大,帝都為中,廟堂諸公,泱泱朝堂,統攝江河。
一旦廟堂諸公緘默,泱泱朝堂跪服,景帝就會一直一直坐在那個位置上。
而在這個時代,又有誰能為萬民出聲?
何況萬民不開民智,他們根本不會知道,百年之帝王的弊端在何處,也不知道什麽叫做固化無上升之路。
江離將一切收入眼中,在心中輕歎道:“好厲害的帝王心術。
相比起來,你這位人魔反倒顯得有些稚嫩了。”
景帝的九州一劍,的確很強,但他也就只能鎮壓一個吳王濞,若沒有赤霄劍對帝族的克制,他都未必能夠斬殺法相境的巨擘。
若是廟堂諸公能夠齊心,就算景帝延壽,也只能做一個太上皇罷了。
但帝王心術是什麽,便是玩弄人心。
在他的謀劃之下,廟堂之人,永遠無法齊心。
人心是什麽,見到得利的就羨慕,見到落敗的就唾棄,所謂成王敗寇,就是如此。
江離和吳王濞,就是景帝拿出來示眾的成王敗寇。
江離只是初入帝都,就可以坐廟堂首席,這是尊崇,是表明景帝對順他心意之人的重賞,自然會有人心動,景帝富有九州,凡人有所求,必可予之。
而最可怕的,是眾心非一,誰都不知道,會被景帝利誘之策打動,大家都會有忌憚。
此時景帝再鎮壓吳王濞這位三朝親王,來宣告自己的再度君臨,便是在表明他對逆他心意者必殺之決心。
連帝族宗室,都可以被鎮壓,其他反對他的,又有誰會做好與一個瘋狂的至尊死鬥的準備?分化兩端,讓其兩相對照,再加之難辨敵友,自然心生忌憚,故而緘默不言。
對比,是最直觀的感受。
“接下來,景帝要做的,是深化。
他不可能直接對帝子徹下手,那會激化那些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帝子徹即位之人的情緒。
他要的,是潛移默化,旁敲側擊。”
江離眯著眼睛,看著景帝抬手。
那位紅衣大監緩緩走上前來,請嗓開口,聲傳帝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日帝子徹及冠,佛門賀禮帝子徹,白衣僧陳檀,了悟入滅之道,以身化燈油,為神物至寶,可使人延壽。
帝徹子孝心感應,願奉至寶於朕,使朕重回少年。
孝道傳世,彰其芳華,朕心甚喜,前帝子徹逾製於及冠之時著太子之冠禮服飾,雖多有急切,但今念其孝心,朕恕其逾越,特於帝子徹加冠之前,敕封帝子徹為當朝太子,延續國祚。
著其配太子冠禮服飾,以完禮數。
另帝子徹之長姐平陽,自平陽侯早逝之後,便再無婚嫁,今日敕封太子,太子及冠,乃是國之大事,故朕心思動,賜婚平陽。
著吉日,與汝陰侯夏侯頗成婚,以太子長姐終身大事,為太子賀!
欽此!!”
好,好一個慈父。
江離都忍不住要為景帝鼓掌了。
若不是他手中有那張賜字為彘的紙條,他還真以為,今日之事,是帝王之家的父慈子孝呢。
這紅衣大監誦讀下來,毫無停頓,如此熟練,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
今日之謀劃,環環相扣。
諸子被調離帝都,佛門才在今日入席暢通無阻。
昨日的江離是伏筆,與今日的吳王濞相對應,是讓朝堂俯首,廟堂緘默。
故意給帝子徹準備太子之服飾,而後寬恕其逾越之罪,還敕封為太子,贏取民心。
賜婚之事,帝都萬民不知道,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就心有所屬不成?
平陽公主,可是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曲水流觴日日不聽,多少朝堂新貴來來回回,廟堂血脈暗中觀察,早就該有所發現。
景帝以水鏡石窺探雲霄廟堂,朝堂空城,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而平陽公主身為帝子徹最親近之人,朝野上下都知道,想討好帝子徹,唯有上平陽公主一條路可走。
枉顧平陽公主之心意,直接賜婚,這就是在旁敲側擊的打擊帝子徹的威信,但比之昨日江離大鬧平陽公主府,更進一步。
而若是到了這一步,都沒有波瀾發生,接下來江離賜字為彘,就順理成章了。
“不僅僅如此,賜婚汝陰侯,還有一個用意。”
江離回想起紅衣大監為他講解的廟堂諸公,描述汝陰侯時,用的詞是,諸侯之首。
上一位諸侯之首,唯二的萬戶侯之一,平陽侯,正好也是平陽公主的第一位夫婿。
平陽公主,得帝寵愛,帝族女子,哪裡來的寵愛,不過是有利可圖。
平陽公主的作用,就是讓景帝把諸侯勢力,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想當初,開國諸侯,都是何等人傑,為大離立下了何等功勞。
如今他們的後代,卻只能唯唯諾諾,雖然躋身廟堂,席位排座次,卻還在當朝將相之後。
這其中,大離諸帝功不可沒,尤其是景帝,先是平陽侯,如今是汝陰侯。
怕是要不了多久,諸侯之府,便是有名無實,將要徹底淪為景帝的傀儡了。
“帝王心術,竟至於斯,一環一環,不過為了算計自己的親子。
景帝說的沒錯,帝王之家,若是敵手,便是血親,也可殺的。
相比之下,帝子徹還差得遠呢。
無父無子,才是帝王。”
江離心頭一歎,景帝的可怖,超乎他的想象,他得想些辦法,至少不能讓景帝如此輕易地滾起雪球來。
他不在意景帝還是帝子徹誰贏,但無論誰勝誰負,都不能讓其帝權膨脹如斯。
“江流, 如今的未央宮,六欲翻動,正是你的土壤,你總得做出點作用來吧。”
江離眯著眼睛,心意浮動:“景帝不會真的殺吳王,一位法相巨擘,沒有犯下滔天大罪,如此輕易就身隕,會引起廟堂諸公的反彈。
既然如此,那就玩弄一下他的六欲,現在的吳王濞,應該還好控制一些吧。”
江流悠然道:“不用我出手了,你說的對,帝王心術,的確比我這個人魔還可怕。
我是天賦,但那位景帝,卻是在以對人心的了解,在玩弄吳王濞。
他要讓自己,順理成章的殺死吳王濞,或者說,讓吳王濞自己送死。”
“江流,如今的未央宮,六欲翻動,正是你的土壤,你總得做出點作用來吧。”
江離眯著眼睛,心意浮動:“景帝不會真的殺吳王,一位法相巨擘,沒有犯下滔天大罪,如此輕易就身隕,會引起廟堂諸公的反彈。
既然如此,那就玩弄一下他的六欲,現在的吳王濞,應該還好控制一些吧。”
江流悠然道:“不用我出手了,你說的對,帝王心術,的確比我這個人魔還可怕。
繼續羞辱。
太急了,好像急著辦完什麽事情一樣。
衛長青。
跪著生,站著死。
跪著叫大帝
拿著嗤笑逼迫
掀不起什麽
逼迫吳王,怨恨反噬。
“景帝也是因為九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