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高在上的長生天注視下,匈奴貴族們對即將展開的比試表現得相當興奮,許多人以手加額懇求著昆侖神的護佑,就連左賢王也虔誠的低聲禱告了幾句。越來越多的匈奴人從各個營帳中走出,站在左賢王身後,口中發出“嗬嗬”的喊叫,整齊而有節奏。
在族人的助威聲中,匈奴勇士阿爾讚獰笑著翻身上馬,向四周的觀眾優雅的揮手致意。戰馬嘶鳴了一聲,興奮的原地踏著步子。草原上的冬天寒風刺骨,他卻袒露出大半個肩膀,將古銅色的肌肉肆無忌憚的露在外面,肩上紋著的一條獨狼顯得分外猙獰。狂灌了半袋馬奶酒之後,阿爾讚右手向外一伸,抄起了隨從遞上來的大刀,刀尖虛指向魏延問:“兀那蠻子,你可準備好了?”魏延也不答話,將刀尖同樣虛指過來,面上的神色比方才又凝重了幾分。
看來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在匈奴人鋪天蓋地的狂吼聲中,曹節和袁綺給魏延加油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兩匹戰馬都蓄勢待發,前蹄在地上刨出了碗口大的深坑,突然,二人幾乎是一起用雙腿猛夾馬腹,同時發起了衝鋒。
馬蹄揚起瓊花般的積雪,仿佛空中撒下了玉屑。雪霧中,雙方一錯而過,身形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只聽見兵器相交發出兩聲悶響。這時兩人又撥轉馬頭相對而立,魏延的臉比平時更加紅了,而阿爾讚也不複起初的狂傲,將腰間的酒袋拋給了隨從,雙手攥緊刀柄。這次他們沒有衝鋒,而是謹小慎微的逼近,在相距一丈遠的時候很有默契的兜起了圈子。
匈奴人慣用阿拉伯式的彎刀,但這個阿爾讚用的卻是漢族將軍常用的長兵刃,那柄大刀看上去通體黝黑十分沉重。這次魏延搶先出手,一記霸道至極的力劈華山,沒有任何的花哨與技巧,全靠力量與速度直劈阿爾讚的面門。阿爾讚雙手持刀向上格擋,雙刀相交,又是迸出一片火花。魏延順勢將大刀向下斜掠去削阿爾讚的左手,阿爾讚左手松開魏延削了個空。此時魏延的刀勢已老,阿爾讚順手用刀柄戳向魏延胯下戰馬的眼睛,魏延在電光火石間猛的一提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避過這毒辣的一擊。
有匈奴貴族大為歎服,“沒想到漢人中也有馭馬的好手呀,這兩下子還真精彩。”
我倒了一杯酒,不斷的吹著想讓它快點涼透。
貂蟬不知道在哪裡,而曹節和袁綺顯得更加興奮了,不斷跳著腳喊加油,口中呼出的霧氣在長長的睫毛上凝成冰晶。
雙方此時又交手了幾個回合,還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場面。金心水過來告訴我說阿爾讚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同時也是一個大部族的首領。又說沒想到我的一個隨從就能和他打得難解難分,大漢還真是藏龍臥虎呀。我心念一動,連忙問他那要是魏延不小心失手把他殺了會怎麽樣?會不會影響匈奴與大漢的邦交?金心水回答說不會的,這種比試傷亡都在所難免,左賢王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然後又補充說但阿爾讚的部族要是想為他報仇就算左賢王也管不了,但在王庭這裡他們還不敢公然動手。我長出了一口氣說那還好,就一個部族量他們也不敢進攻大漢。金心水說不過和阿爾讚交好的部族也會拔刀相助的……並且阿爾讚粗豪直爽,平時人緣很是不錯。
不能殺人,當然更不能被殺……我看著場上二人激烈的打鬥,隻恨趙雲為什麽早走了幾天,不然要是他面對阿爾讚,一定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並且也能更好的駕馭當前的局面。
我正想開口提醒魏延別傷了對方,金心水卻早就看了出來,他告訴我千萬不要出聲,一來雙方實力相當要是不敢下殺招的話未免會處處受限最後難逃一敗甚至一死;二來我要是約束了魏延,那是對整個匈奴部族極大的不尊敬,是對長生天的侮辱,是對昆侖神的輕蔑,就連左賢王都會震怒的。我問金心水那現在怎麽辦?他回答看著。 然後我隻好繼續看著,魏延現在似乎落了下風,手中一柄刀一直在格擋招架十招裡面多說能反擊兩招,而阿爾讚則是越戰越勇,口中嗬嗬有聲,大刀更是掄得虎虎生風。魏延好不容易尋得一個反擊的機會,斜劈向阿爾讚的右肩,阿爾讚沉肩避過,然後就看見魏延跑了,胯下戰馬四蹄紛飛落荒而逃,大刀也乾脆的就拖在了地上。阿爾讚怪笑著打馬便追……匈奴人的喝彩一聲高過一聲,而曹節和袁綺兩個都沉默了。
“大王,這……應該可以叫停了吧?”我手中端著那杯早已涼透的酒惶急的問到。
左賢王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戰場說:“還不行,貴屬尚未落敗,仍有一戰之力。最主要的是他自己沒有承認失敗。”
別跑了,趕緊認輸吧,我在心裡焦急的呐喊,期待能和魏延產生心靈感應。
最終心靈感應沒有成功,魏延一直沒有回頭。眼見得阿爾讚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魏延拖在地上的大刀卻突然鬼魅般揚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劈過來。阿爾讚躲閃不及,被結結實實的砍中後心,直直的跌下馬去。戰馬從遠處兜了一個大圈後跑回來,低頭看著俯臥在雪地上的主人,伸出長長的舌頭在他臉上輕輕舔舐。魏延也策馬回到了人群當中,向四方拱手作揖。人群,卻是死一樣的寂靜,連曹節和袁綺都忘記了鼓掌叫好,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間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長相酷似阿爾讚的漢子舉起手中的彎刀大喊著,“蠻子使詐,我不服。”立刻便有人隨聲附和,“蠻子使詐,我等不服。”
魏延雖然聽不懂,但從眾人的神情當中也不難猜出一二,他冷哼一聲翻身下馬,走到貨車邊將曹彰最喜歡的那對石獅子一手一個舉了起來,用力往地下一擲,砸出了兩個尺許深的大坑。
這就是純粹的實力了,無法取巧。匈奴人都閉上了嘴巴,左賢王面無表情的掃視了眾人一眼,我隻覺那目光猶如一道冰冷的刀光從面上劃過,然後他將披風一抖,冷冷的說:“派兩個人去看看阿爾讚傷勢如何,其他人入帳議事。”
魏延冷哼一聲,不理眾人徑自回到自己的蒙古包裡,我連忙讓張小讓跟上去看看,同時告訴他盡快找到貂蟬讓她回去等著我。
拖刀計在漢人眼中本就是比試的一部分,但性格直爽粗豪的匈奴人顯然並不這麽認為,這點我也充分理解。在大家魚貫進入王帳的時候,我偷偷問金心水大王會怎麽處理?他很直接的回答說自己也不知道,以前從未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那你個人覺得這場比試公平嗎?”我問。
金心水聳聳肩回答:“我當然覺得公平,但是你別忘了,我們休屠部族不但之前與漢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的領地也是與漢朝接壤的。所以我能理解的東西,不能保證其他人也能夠理解。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假如這場比試發生在兩個匈奴人之間, 我敢保證贏的那個就死定了。”
我用冰冷的足以殺死人的目光狠狠瞪著曹節和袁綺說:“你們兩個趕緊回去,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來,晚點再找你們倆算帳。”
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我最後一個走進了王帳。眾人都已經按位次或站或坐,我鬼鬼祟祟的挪動著腳步想站到最後面,卻被左賢王一眼看到。“客人,你到本王身邊來。”
見稱呼還沒改,自己還是匈奴的賓客,我放松了幾分,走過去後左賢王很有禮貌的讓我坐了,接著朗聲問道:“對剛才的比試,各位有什麽看法,現在都說說吧。”
下面頓時七嘴八舌的開始發表意見,比我早朝時的氣氛熱鬧多了。絕大部分人都認為魏延使詐,不是大英雄大丈夫的做法,就算贏了也不光彩;也有一小部分覺得成王敗寇還是要拿結果說話;為數不多的幾個一言不發低頭沉思。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坐在被告席上的被告,正在聽雙方律師在激烈辯論而自己這邊的律師卻又表現得很差,渾身都不自在如坐針氈。正在我不安的扭動身體時,一個士兵走進來在左賢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我連忙伸長了脖子想聽,聽是聽見了但卻聽不懂。
左賢王很是善解人意的對我說:“阿爾讚傷勢很重,但還沒死,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多半要看長生天的意思了。”
我實在不想在這個人聲嘈雜就連陪審團都可以隨便發言沒有一點限制的法院裡面哪怕多待一分鍾了,站起身對左賢王說:“大王,在下還算曉得一些醫術,能讓我去看看那位偉大的匈奴勇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