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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依舊站在棺材前，若有所思，她伸出枯瘦的手掌，輕輕的在那口棺材上摩挲著。

“當真比這口壽材好?”

聽到老太婆那沙啞的聲音，夥計微愣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那是當然的，我們童叟無欺，做買賣就是講究個誠信，這一點，您放心吧。”

“哼，晾你們也不敢欺騙我，好了，明天我再來。你們掌櫃的沒拉回來好壽材的話，哼哼……”老太婆直接撂下狠話，那口中的哼聲，聽的人直發毛。

她這話一說出口，夥計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賠笑道:“那哪兒能啊，您放心，您放心吧。肯定是比這口壽材要好呢。”說完，他擦了擦汗，雖然是大熱天的，可是無端覺得這店裡涼颼颼的。

老太太沒在說話，而是打著傘走了。

“呼……”夥計看著老太太走了之後，明顯松了一口氣。

李龍看著那黑衣老太太覺得奇怪，他閱人無數，這個老太太身上已經出現了屍斑，那就是個死人！

黑衣，黑傘，難道，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李龍跟著來到店外，左右看了看，街上人來人往，哪有什麽老太太的影子。明明才出去的，竟然不見了，果然是鬼。

“剛剛那個……”

夥計連忙擺手，製止李龍繼續說下去，他長出一口氣道:“你猜的沒錯，哎呦，阿彌陀佛，可保佑咱們掌櫃的一切順利，可別再出什麽事兒了。”

在夥計的絮叨中，李龍總算搞清楚了，原來這老太太不是別人，而是一位舉人老爺家的老夫人，前幾天不行了，用人參吊著，便遣人來準備身後事，本來是一切順利的，可惜那壽材卻被雕壞了，店裡其他的壽材都不如那個，掌櫃昨天半夜出城去臨縣去拉好壽材去了。

“既然那老太太病重，理應不能自己來的呀，怪哉，怪哉。”

“所以啊，那老人家八成是不行了，就等著這壽材準備好了，才肯咽氣呢。她說明天來，若今日壽材還運不回來，就要遭了。行了，不提這個晦氣的事兒，這口棺材你趕緊拉走吧，放在這裡都覺得晦氣的很。”

這也是掌櫃的意思，原本雕花雕壞了一點也不是大事兒，掌櫃的就給補上後重漆了一遍，可是昨天晚上掌櫃的做了一個噩夢，半夜驚醒，連夜就出去了，夢的內容他沒說，隻說這壽材不能用了，讓夥計趕緊處理掉。

不過，經過這一遭，那夥計總算明白了，這老太太恐怕是給掌櫃的托夢了。這是不滿他們弄虛作假糊弄的行為，親自找上來了。

李龍聽了前因後果後，隻覺脊背發涼，他和李老爹處理人肉，也會遇上半夜苦苦哀求的死者的魂魄。不過，李老爹自有對付手段，他們賺的就是份錢，容不情，因此便立下規矩只看錢，不容情，幾代下來也相安無事。

隨著他們身上屍氣的越發濃重，八字不硬不能靠前，和活人打交道，多是躲著他們，也只有像是棺材鋪、義莊這樣的人敢和李龍父子來往。

訂好棺材後，夥計讓兩個小學徒幫忙用板車，黃昏的時候把棺材送到了，還讓他們給搭把手，李龍說了，不虧他們的，都有錢拿，像這種拿紅利的事兒，他們自然十分的願意。

黃昏，夕陽落山，將暗未暗。李宅前，一個漂亮的女學生出現在那裡，她面如三月桃花，杏兒般眼睛水靈靈的，兩條烏黑油亮辮子垂在胸前，無比的清麗脫俗。

此時，她的雙眼通紅著，攪著手帕。

昨日她已經給過李老爹兩枚銀元了，足夠置辦這些東西的，

並簡單的立個墓了。李老爹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李龍便替那女學生幫忙埋葬那天那個被當做亂黨處死的男子。

李龍在給屍體入殮前，還仔細的為他擦洗過，又換上了一套壽衣。已經浮現屍斑的臉死氣沉沉，免不得請棺材鋪的學徒幫忙畫個妝。

慘白的面皮，朱紅的唇，描黑的眉毛，組成了這幅說不上好看的樣子，不過這個男學生的底子好，相貌英俊，即便是這樣的死人妝看著也比常人強上百倍。

女學生見到那屍體被裝入棺材後，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接撲在屍體上好一番哭嚎，又用手細細摸著男屍的臉，泣不成聲。

李龍在旁邊看的心裡難受，竟然嫉妒起來，這屍體有什麽好仔細看的，他替這男屍擦洗的時候，正逢排氣、排便，臭不可聞，要是他不擦洗就好了，直接讓這女人聞到這屍體有多臭，說不定就不會撲上去了。

他心理亂糟糟的想著，臉上卻慣常的毫無表情。火熱的心比眼睛更誠實的留戀那美麗的臉蛋，可惜的是他這種人別說這樣有文化又漂亮的女學生， 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也不願配給他，想也是白想，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以後若是娶妻娶不到這樣的姑娘，真是沒有意思，還不如上茅山當道士去算了。

“天要黑了，行路不便。早點走吧。”李龍勸道。

女學生一陣哀悼，後直起身子說:“蓋棺吧。”

隨後棺木合上，這棺材材料極好，雕工也不錯，只是因為是給老太太定的，棺材上雕的是鳳，紋樣也是女式棺材，裝男子稍微短了一些，腳下與頭頂便沒有多余的空間了，人放進去也極其委屈的樣子。

棺材鋪的學徒也得到了辛苦錢，便抬起棺材放在板車上，一個拉，一個推。一隻白色的紙幡插在棺頭，迎風而飛。

棺材一路走，李龍一路撒著紙錢，女學生則跟在後面哭哭啼啼的。一直等出了城，來到了城郊一片荒涼墳地邊。

這裡算不上是亂葬崗，多時本縣窮苦百姓，清明、中元兩節也有人來祭掃，不算冷清。

此時，天色愈加昏暗，已經辨不清人面，隻得輪廓了。

李龍點上白紙燈，孤燈一盞，荒涼孤墳。

白日裡，學徒已經挖好了坑，現在就隻用把棺材放入埋好就算完結了。

此時一陣風吹，嘩嘩喇喇是樹葉響動，蟬無聲，鳥不動，滲人的很。滿天的紙錢紛紛揚揚，如白色雪片。

學徒們扛著杠子，將棺材緩緩的放入墓坑。

“哎，真是好壽材啊！”忽然，一個幽幽的老邁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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