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條建議，對於康采恩來說，無疑是相當犀利的，他原本還準備悄無聲息的出手掉手中的雪花鹽，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宗師合作夥伴，並不樂意自己去搶大宋的牆角，所以他給出的建議，都是可以擺在官面上的文章。

　　不過這樣也好，有了觀念上合理的說辭，自己就可以明目張膽的在這邊出貨了。如此一來，不但安全有所保障，而且出貨量也因為無需隱藏，而可以變得很大。

　　那剛好可以讓他采取薄利多銷的策略。

　　不過和官府所產出的食鹽進行組合銷售，卻是康彩雲不願意接受的條件，他可不想讓那些想購買自家雪花鹽的老百姓，不得不捏著鼻子，同時買下成色更差的官府食鹽。

　　所以康采恩乾淨利索的選擇了第二條建議:“我選擇讓官府來采購！”

　　“采購?”趙禎微微咀嚼了一下這個詞語，似乎覺得也沒什麽不妥之處，不過他還是糾正了康海英的說法，“你那應該是海上的稱呼，在我們大宋內陸，這種方式叫做合買。”

　　“那就叫合買！”康采恩對名稱之類的東西，沒有太多的興趣，他隻對實際的價格感興趣，“我希望價格定在30文錢一袋，最低也不能低於25文錢。”

　　趙禎手一抖，選修教案頂上的茶杯給打翻了。他原本還想著給出兩成的讓利，康采恩就應該會滿足了，甚至就連曹婆婆也認為，這個幅度的讓利實在太過寬松了，但沒想到，康采恩的要求，竟然最低也要兩成五。

　　他不知道康采恩是漫天要價，只等著他坐地還錢，故而僅僅是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神情，然後莊重的說道:“具體的價格，我需要回去之後奏明陛下，並且由陛下親自定奪才行。”

　　康采恩也不知道這是他耍出的一招拖字訣，故而只是平靜地回答道:“那就勞煩趙六員外了。”

　　趙禎點點頭，站起身來就要往門外走，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的轉過身去，一把抓起了案幾上的那袋食鹽，然後才繼續步履匆匆的離開。

　　曹婆婆和康采恩一直把他送上馬車，並且目送著他消失在暮色之中，才又一起回到了肉餅店裡。

　　他們並不知道，還在半路上的趙禎，就已經開始接連下達口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章得象、權三司使事葉清臣，監在京宅店務蘇舜欽，務必於宮門落鎖之前，進宮面聖。”

　　為趙禎駕車的皇城司親從官，將人名和相關要求一一記下，而後發出一聲呼哨，就見三五人從一旁的巷子中衝了出來，快步來到他的面前。只聽他低聲吩咐一番，那幾個人便各自領命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同樣是一聲呼哨，康采恩卻用它提醒那些正在練習的廚子們，待到他們齊齊抬頭看向自己，他才緩緩的說道:“今天的食材算是豐富，大家不妨就露上幾手，將這幾天自學的功夫都展現出來，為咱們一起忙碌的所有人，做上一頓豐富的大餐。如果做得好，明天我就為大家準備新的調料，保證都是大家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有了他們，就能整治出更好吃的菜肴。”

　　眾位廚子聽到康采恩這番話，當即就興高采烈的高呼一聲，然後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轉瞬間，鍋碗瓢盆互相交擊的聲音，就覆蓋了整個曹婆婆肉餅店的後院。

　　趙小廚子雖然都是新入行不久的，但也算得上是帶藝投師，他們來學習的目的，只是想要掌握炒菜的手藝，至於其他的烹飪方法，他們之前就已經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甚至有很多後世已經失傳的手法，在他們手中都還能看得到。　　康采恩對古代飲食文化的了解並不多，所以對他們那些精湛的傳統手藝無從鑒賞，不過他們炒菜的水平，實在是讓他驚奇不已，雖然只是按照他給出的步驟自學了幾天，但他們對食材的了解以及對火候的把握，都讓他們能夠更快的找到炒菜的秘訣。

　　於是康采恩就非常欣喜的發現，這些人竟然已經能夠把炒菜做得有模有樣，如果再加上近現代的調味品，那麽他以後也就用不著回香江了，左右在汴京城裡，便可以滿足果腹的需求。

　　不久之後，一道道豐盛的菜肴，就被這些廚子們擺到了案幾之上，在後院排練的雜劇班子們，練習多少套印技術的工匠們，曹婆婆肉餅店裡的兄弟們，以及在夜裡悄悄進店，同時也願意花上點時間，嘗嘗店裡新產品的老顧客們，都齊刷刷的圍攏在了這幾張桌子旁邊。

　　待到曹婆婆和康采恩先後入座，眾人就如同聽到一聲號令一般，抄起筷子就向桌子上的美味發起了進攻。差不多二三十個呼吸之後，幾十張桌子上的菜肴，就變成了一片杯盤狼藉的混亂景象。

　　幾個反應慢的，甚至還沒有加上幾筷子，像康采恩這樣的，就只能苦笑著看著大火，而曹婆婆索性借口辟谷，將筷子重重地擱在了桌子上，起身拉著康采恩，就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康采恩也沒想到，這老婆子守著如此之大，拉著他就像拎了一隻鴿子，如果往天上一丟，估計轉瞬就會消失在夜色之中。

　　好在曹婆婆沒有發射衛星的意思，她只是帶的頭疼，來到了剛剛與趙六員外見面的地方。

　　落座之後，曹婆婆忽然換上一副鄭重的表情，問康采恩道:“你今天沒有蒙騙趙六員外吧?”

　　康采恩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故而只是給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回答:“當然沒有，我才剛剛回到大宋，對這裡的很多事情並不了解，若非趙六員外幫我制定謀略，我還真不知道從哪裡做起才好。所以，孩兒是斷然不會欺騙於他的。”

　　曹婆婆聽了這話，顯然認為說得在理，但她似乎還有些不太放心，於是對康采恩說道:“你能不能當著婆婆的面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蒙騙趙六員外。此人雖然出身貴胄，但卻與我淵源頗深，當年他出生的時候，便已經與我結緣。故而他也算得上是我第一個救下的嬰兒，如果不是擔心別人諷刺我們攀附，說不定你們還可以兄弟相稱呢。”

　　康采恩一聽還有這層關系，雖然不清楚所謂的結緣是指什麽，但他還是按照一般人的傳統思維習慣，認為自己與趙六員外的關系又親近了一層。於是他便答應了曹婆婆的要求，當著她的面許下了那個誓言。我有他一個無神論者，也不是很相信那樣的東西，而且他在香江那種爾虞我詐的地方浸泡了40年，對誓言這種東西，早就有些不太相信了。

　　倘若是別人知道了他的想法，或許會覺得他是個極其不厚道的人，但是，康采恩只是沒有用封建迷信的方式去厚道而已！他的厚道，是用經濟結合的方式，帶你走向一條騰飛之路！當然，這條騰飛之路是需要大家一起賣力，一起蹬腿兒，一直奔跑，才能一起飛翔的。誰的力量都必不可少。

　　這才是真正的契約精神，這才是真正的合作精神，這才是真正的螺絲釘精神，這才是真正的零部件精神。這才是所謂的團隊意識。

　　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在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以便於更好的實現集體的價值，而不是為了集體的主子打工。

　　這就是德意志之所以強盛的原因，他們的企業更懂得合作，更懂得各司其職，而且更懂得各司其職，對於合作的重要意義。

　　以至於19世紀五六十年代，德國境內不同行業的頂尖公司，迅速形成了幾個商業利益壟斷集團，卡特爾組織，辛迪加組織，托拉斯組織，乃至於康采恩名字相同的康采恩組織，德國漢斯們隻用了20年的時間，就完成了華麗麗的資產主義壟斷形式的轉變，其整合速度之快，整合效果最好，但後來控制了美帝國會的後輩們，都只能望之而興歎。

　　說起來，康采恩在穿越之後的目的，就是形成一個特大號的商業集團。按照歷史經驗，這個集團應該以金融業和製造業為核心，將保險業務和運輸業務掌握在其下，而後滲透到各個行業當中去，並與不同的企業組成各種形式的同盟，進而形成一個跨越多種行業的商業共同體。

　　不過中國古代的生產力還比較落後，說不定無法形成有效的壟斷組織。當然，康采恩並不在乎這一點，僅僅是生產力的提高所能帶來的利潤，就足夠他吃飽喝暖了。

　　至於其他的那些時間節點，康采恩並不知道它們當中，有哪些已經進入了工業時代，但就算他們在時間軸上平均分配的話，估計也得有80%以上，處於工業革命之前。

　　這樣的話，閹割版的壟斷組織，恐怕要在大多數的時間節點內推行，只要不是和工業化時期的壟斷組織較量，那麽康采恩就沒必要追求完美的壟斷。

　　他甚至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整合整個行業的力量。只需要按照當地時空的遊戲法則，壯大自己的實力就行了。

　　所以，康采恩來到北宋之後，選擇的是與這裡的宗室子弟進行合作。

　　在未來的短時間裡，他不會改變這種合作方式，也就沒有必要背叛對方。

　　故而這樣的利益共同體，要比所謂的誓言牢靠很多。

　　但是曹婆婆顯然更相信他的誓言，畢竟他對康采恩的全盤謀劃，也是一無所知，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將來可能涉及的領域，恐怕不僅僅會是餐飲行當。

　　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這個孩子以後這樣會得罪很多人，其實在餐飲行的內部，就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立場了，隔壁的李老四，也就是那個李四分茶的東家，最近一直在打聽肉餅店內部的事情，曹婆婆估計，那小子已經展開了偵查工作，如果他確定張凱恩的行為，會威脅到他們店裡的生意，那麽距離采取措施，恐怕也就不遠了。

　　到時候面對這些汴京城裡的老油子，真不知道這個十歲的小屁孩兒，又能做出怎樣的反擊方式。

　　不過曹婆婆可不準備太早的提醒他，自己帶了那麽多的孤兒，當然知道小時候他們都會惹出一些事情來，如若不吸取一些教訓，恐怕很難長長記性，不過以康采恩的見識和手段，究竟是誰吸取教訓，還真是一件難以確定的事情。

　　“正好可以看看這孩子的手段！”曹婆婆心中如是想到，不過想要為這孩子兜底，恐怕還得大體了解一下他對未來的安排，於是曹婆婆輕聲說道:“既然你發了誓，老婆子我也不能對不起你這忠厚之人，你且與我說說你對未來的想法，看看老婆子我能不能幫到你什麽。你可不要小看了我這七老八十的棺材瓤子，我在這地兒玩泥巴的時候，太祖皇帝也才剛剛登基呢！”

　　康采恩不禁被這句霸氣側漏的話鎮住了，至於這其中流淌出來的滿滿關懷，他自然也是能清晰體會的。

　　於是，他就將對未來的一些布局，告訴了面前的這位老婆婆:“我要打破地域上的分野，將朱雀集團旗下的商店，開遍整個大宋，同時我也要打破行業間的分野，將朱雀集團打造成一個全行業都能參與的全能集團。”

　　曹婆婆聽了這話，不禁嚇得一個哆嗦，這小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雄心壯志。若不是她知道這孩子心智沉穩，手上又有幾分手段，還以為他在這裡說夢話呢。

　　把自己的買賣做遍整個大宋，其實已經有不少人可以做到了，比如那些開錢莊的富商巨賈們，就可以把自己的分號，開遍大江南北。

　　但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想要讓一家集團能夠參與到所有的買賣裡去，這無疑是極其困難的，就算是朝廷裡的那些達官顯貴們，恐怕也沒有人有如此豪氣，說出這樣豪邁的話來。

　　所以，事先準備好幾番說辭的曹婆婆，最終也沒能用上自己的那些預定方案，隻好緩緩的對康采恩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正義，有善良，還裝著你那些兄弟們，你不會忘記他們，他們就不會忘記你。你會得到你需要的幫助的。老婆子我說話算數。”

　　康采恩在聽到這番話之後，興高采烈的離開了，他目前在大宋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足夠的幫手。以前為了互惠互利，曹婆婆曾經讓他的那些義子們幫助過自己，但那只是為了改善肉餅店裡眾人的生活現狀，倘若需要繼續發展下去，並且真的如同康采恩所說，要打破地域和行業的分野，將朱雀集團做大做強，那麽他們是不是還會追隨自己呢?而今天，曹婆婆給了自己一個莊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