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便已經說過,宋徽宗這個藝術家平時忙於藝術創作,不怎麽看折子,也不怎麽處理朝政。 w?
朝廷大事多由宰輔決斷,實在大得不了的事情,宰輔處置不了,這才會進宮同宋徽宗商量。
童貫表章既上,不多日便到得汴梁。
王黼於銀台司見得此表章,心中自然是大驚!
金人竟然欲要南侵?此等大事,自己可做不了主,便趕緊攜著奏折往皇宮而來。
這些日子以來宋徽宗觀仙鶴有感,如今正於禦書房提筆作畫,待聞聽得內侍來報,猶自未當回事,便開口道:“令彼於殿內等候,且待朕完此得意之作。”
內侍前去傳令。
雖則事急,王黼也沒有擅闖禦書房的膽量,隻得於殿內來回走動,苦苦等候。
看看一個上午已然過去,堪堪近得午時,這才有內侍前來傳旨,令王黼禦書房見駕。
王黼聞言大喜,趕緊小跑著前去。
待進得禦書房,便見得宋徽宗猶自在桌前賞畫。
王黼行禮已畢,便從懷中取出表章,正要開口。
誰料得宋徽宗卻搶先招呼道:“朕今日新得松鶴延年圖一幅,將明可前來品評一番。”
王黼聽得此語,便趕緊將表章納入懷中,小跑著近得前來,站在宋徽宗斜後方仔仔細細地將桌上畫幅看了一遍,這才開口拍馬道:“渾然天成!陛下畫工已入化境矣!”
宋徽宗淡然一笑,便開口道:“將明每日都是這幾句!”便召來內侍,且命其將畫作拿去裱糊。
待到內侍取畫出去,王黼退回原位,宋徽宗這才開口道:“王卿今日前來,可是又新得奇巧玩物?”
王黼這貨同蔡攸一樣,為了討好宋徽宗什麽事情都乾得出來,獻點新奇玩物算什麽?有時候還親自粉墨登場,扮演旦角引宋徽宗發笑。(這一段是史實!)
這貨今日難得地正經了一回,便開口道:“回陛下!老臣確有新奇之物奉上,眼下卻不在身邊,今夜當使人送入宮來。”
宋徽宗聞言點頭:“甚好!甚好!”
王黼便從懷中取出童貫表章,雙手奉了上來,且開口道:“今有童道夫奉上表章一道,所言之事乾系重大,老臣不敢擅專。伏請陛下決斷!”
宋徽宗猶自不以為意,便開口道:“有甚麽大事,王卿自決便可!”
這事王黼還真不敢擅決,便趕緊開口奏道:“陛下!童貫八百裡加急來報,金人已然犯邊!”
宋徽宗聞言大驚,直接跳了起來,喝道:“此事果真?”
王黼同童貫關系一般,便也不肯替其擔責任,於是開口道:“據童貫所言,金人前鋒以擒拿天祚帝為借口,便入得南京道,且陡然偷襲我軍。童貫兵敗析津府,便不得不退往紫荊關為守。金人破紫荊關不得,正劫掠雄州等地。除金人前鋒外,尚且有得數萬金兵後援欲要南下,如今正為童貫麾下之耶律大石拒於殺虎口。唯有童貫同耶律大石力薄,隻恐不能支撐太久,急盼朝廷發兵為助,如此方能拒敵於南京道。金人殘暴,若縱之入境,必荼毒百姓。”
宋徽宗聞言,便命內侍取過表章,打開觀看。
待看完表章,宋徽宗便朝王黼問道:“依王卿之意,童貫之言果真否?”
王黼這人沒讀過什麽書,全靠一些小聰明同機靈勁兒逃得宋徽宗歡心,乃至於一日十遷,這才有得宰執之位。
若是和稀泥之類的,這貨還能勉強勝任。
輪到這種軍國大事,王黼便捉了瞎。見得宋徽宗發問,這貨遲疑了半晌,這才開口道:“依臣愚見,童貫之言似是為真!”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
宋徽宗心中已有幾分不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說甚麽“似是”!
當下宋徽宗便繼續問道:“若金人果然犯邊,依宰執之意,又當如何應對?”
王黼又是低頭沉思了半晌,便開口道:“若金人果然犯邊,老臣以為童貫之言有理。且休要縱之入境,殘害軍民!當遣大軍北上為備。”
宋徽宗繼續追問道:“遣兵幾何?誰人為將?”
王黼不能答,良久之後才開口道:“回陛下,此事當問樞密院!”
這貨一點有用的話都沒說,宋徽宗不由得大失所望,便揮手喝退王黼道:“宰執且去!明日早朝再行商議此事!”
待到王黼既去,宋徽宗又命人將蔡京召來。
蔡京入見,便接過童貫文書細細看了一遍。
待到蔡京看完,宋徽宗便開口道:“依元長之意,童貫之言果真否?金人果然欲要相犯?”
蔡京稍一沉吟,便開口道:“此事的關鍵便在南京道金人果然為擒拿天祚帝?亦或為入寇前鋒?依常理而言,金人入南京道擒拿天祚帝,不管得與不得,自當離去。此次金人劫掠雄州,想來便是籌措糧草以為回軍之用。故此依老臣之意,若金人劫掠得雄州一次便不複再來,童貫之言必虛。若金人再三劫掠我境,隻恐童貫之言必真。”
宋徽宗便開口道:“若待到驗證得此事,隻恐頗費時日。”
蔡京便開口道:“除此之外,老臣還有一策,可驗此事之真假!”
宋徽宗聞言大喜,便開口道:“元長速速說來!”
蔡京開口道:“金人彪悍無比,有得三萬騎已足以縱橫南京道,又何須援軍?若金人果然攻打殺虎口,欲要南來,則此事果真。若並無殺虎口之事,則此事必偽。”
宋徽宗聞言大喜,便趕緊召掌管皇城司的李彥前來相問。
北宋的皇城司同明朝的錦衣衛一樣,都是掌管天下情報,不過沒有後者這麽出名而已。
既然是間諜機構嘛,自然包括對內和對外兩部分,皇城司於西京道、南京道都安排有細作,一些太隱秘的事情探聽不到,然則兩軍交戰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漏過。
不多時李彥便入得房來,宋徽宗乃以此事相詢。
李彥稍一沉吟,便回復道:“稟陛下,確有此事。十數日前便有消息傳來,隻言耶律大石引大軍正於完顏婁室於殺虎口對峙。唯有此事與我朝無關,故此未曾上稟。”
宋徽宗聞言大驚,揮退李彥之後,便執蔡京手道:“當日恨不用元長之言,遂有今日。”
當日王黼同童貫一意鼓動北伐,宋徽宗也是龍心大動,唯有蔡京難得地高調反對了一次,且作詩詞諷刺道:“老慣人間不解愁,封書寄與淚橫流。
百年信誓當深念,三伏修塗好少休。
目送旌旗如昨夢,身非帷幄若為籌。
緇衣堂下清風滿,早早歸來醉一甌。”
當時宋徽宗聞之,也不生氣,隻提筆把“三伏”改成了“六月”,這樣更為對仗。
(若以實際說來,蔡京也未必便是真心反對北伐。唯有同王黼為政敵,王黼既然讚同,蔡京便不得不反對。)
聽得宋徽宗此語,蔡京趕緊行禮道:“老臣愚鈍,不過愚者一得而已!”
宋徽宗擺了擺手,示意其休要謙虛,便繼續問道:“金人欲要南下,元長又有何策退之?”
聽得“退之”而不是“破之”,蔡京已知宋徽宗之意,便開口道:“戰則難勝,和則易安!雖則如此,亦當先求安,再求和。陛下可遣十萬西軍兵馬北上,但屯與雄州一線為備,複遣使議和。”
這話頗合自己心思,宋徽宗聞言點頭。
想得一想,宋徽宗又開口道:“若金人欲要割得南京道一地,方肯議和,我等又當如何應對?”
蔡京稍一沉吟,便開口道:“金人不耐酷熱,又如何肯要南京道?所以南來者,不過欲求金帛子女而已!且仿遼國舊例,以金銀賄之,則金人必退!”
宋徽宗聞言大喜,便朝蔡京讚許道:“卿果然為股肱之臣!日後當以國事相煩!”
蔡京聞言大喜!
金人南犯之事又是何等重大?這消息一旦入得京來,隻瞬間便往四處散播而去,到得下午,消息靈通的王公大臣們已經是人人皆知。
康王府書房內,一臉陰鬱的趙構正據案而坐。
自己聽從秦檜之言,裝了好幾年的賢王,卻好像一點效果也沒有。
陛下也好,朝臣也好,似乎並未如何注意到自己。
此時旁邊卻有一名三十來歲的青年正離座而起,便開口道:“金人南犯之事,殿下已然知否?”
趙構收回心思,開口道:“孤也曾聽聞此事。會之言此何意?”
會之正為秦檜的表字。
秦檜便慷慨激昂道:“金人南犯,朝廷必以議和為意!如今兵鋒未交,勝負未分,何以遂言議和?殿下當連夜入宮沮之!”
(後世史學家若聽得秦檜此等慷慨激昂的話語,必定大跌眼鏡。然則卻是史實,史實,史實!)
聽得此語,趙構便開口道:“會之此言雖有理,奈何陛下既有此意,本王身為人臣,身為人子,又如何違逆?”
說完此語,趙構又壓低聲音:“若孤如此行事,隻恐必惹得父皇心腹不喜!如今立儲之事未定,又豈能得罪於彼等?”(政和五年趙桓就已經立為太子,此處為劇情需要,便作延後。)
秦檜淡然一笑,便開口道:“得罪於彼等又如何?彼等但依附於官家,官家言一,彼等不敢言二。若是官家屬意殿下,彼等必不能阻之;若是官家屬意他人,彼等亦不能勸之。殿下得彼等之助,又有何益?與彼等為仇,又有何害?皇儲之事,正為官家乾綱獨斷,豈容彼等置喙?”
趙構也是淡然一笑,便搖頭道:“孤欲求賢名,又於何處不可得?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必與彼等為敵?”
秦檜也搖頭道:“非也!下官之所以力主抗金,雖為殿下求取賢名,卻又正為立儲之事,故此即便違逆官家,得罪彼等,亦請殿下勉為一試。”
說完此語,秦檜又跪伏於地,且開口道:“殿下遇臣之恩甚厚,臣長恨不能以死報之。殿下既於其他諸王同出官家膝下,臣又豈忍見得殿下他日南面稱臣?太子之位,臣自當為殿下奪之。且請殿下休要遲疑!”
趙構聞言頗為感動,趕緊起身將秦檜扶起,便開口道:“會之既為孤王謀主,自當以生死相托。只會之方才之言何意?何以金人南下便關乎立儲之事?”
秦檜順勢站起身來,便開口道:“前番臣數度獻策,替殿下求取賢名,便是為了皇儲之位。殿下未曾聽聞乎?所謂盛世立長,亂世立賢。若是太平時間,定王(宋欽宗趙桓)身為長子,已然佔盡優勢。唯有天下大亂,陛下也好,朝臣也好,為了江山社稷,這才會傳位賢王。”
趙構聞言稍一沉吟,便試探著開口道:“會之之意?可是引動宋金開戰,締造亂世?”
秦檜便笑了起來,開口道:“依殿下之意,金人南下,我朝能禦之否?”
趙構便開口道:“若論兵力,金人彪悍無比,我朝自是不能力敵。然則我朝亦有地利為恃,金人未必便能討得便宜。”
秦檜聞言大笑,心說道:“地利算個毛,只要殿下肯出手作內應,再好的地利也抵擋不住金人。”
然則此話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當下秦檜便開口道:“縱觀歷朝歷代皇位傳承,但凡以庶奪嫡,以次奪長者,要麽便是身負賢名,要麽便是是手掌兵權。但以唐太宗、隋煬帝為例,二人之所以奪位成功, 便是賢名、兵權二者並具。前番殿下欲聯姻西軍將門,無非便是為了兵權。如今若得兩國交戰,殿下此願必償。”
不待趙構發問,秦檜又接著解釋道:“待到兩軍對峙,殿下可自請領兵北上。定王文弱,又如何敢上陣?又如何敢與殿下相爭?待到殿下手掌兵權,臣再以計策輔之,若能勝得一二陣,則殿下勇武之名自當傳遍天下。待到陛下百年之時,金人猶自未滅,如此陛下又豈肯將帝位傳於趙桓?獨不懼江山為金人所奪乎?如此殿下太子之位已有七分勝算。”
接著秦檜又壓低聲音:“到得此時,殿下既有賢名在身,又有兵權在手,萬一有緩急之事,猶自可以憑賢名招撫朝臣,憑兵馬掃蕩不臣!”
趙構聞言又驚又喜,戰栗不已,隻雙手捂耳,口中亂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秦檜心知這貨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卻也不說破,隻叉手侍立於一旁,不複再言。
果然,過得半晌,趙構便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開口道:“隻恐孤未必便能勸得陛下出兵相抗。此事,會之可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