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要求其實很低，比起貪婪無度的統治者來說，這些著眼於生活的普通人們只是希望吃飽穿暖，快樂安康。

然而，亂世人命如草芥，有兵有糧就是草頭王，別說諸侯們，便是盜賊都知道這一點，天下殘破，亂世動蕩的後果除了諸侯割據，還有盜賊蜂起，而這些盜賊往往強則劫掠四境，弱則卑服諸侯，混到諸侯軍隊中當兵吃糧。

諸侯們為了控制軍隊，本來就軍紀比較松弛，再讓諸多盜賊混入軍隊，充實戰力，久而久之，自然兵與匪也就沒什麽區別了，這才有了諸侯軍其實與匪軍無異的普遍認知。

當那些諸侯帶著匪軍觀兵帝京的時候，雖說會受到一定限制，但大多數還是匪性不改，做不出屠城滅族這類天怒人怨之事，在鄉野四鄰打打秋風，搶錢搶糧搶女人，卻是常有之事。

畢竟誰都知道，耀京是國家都城，千年積累，總能撈點好處，諸侯們又多為遠道而來，不撈好處，難道還真的忠君為民不成?

一來二去，昔日風雅古都，驕傲的天子之民，已經在來回搜刮下麻木不仁。

然而，他們從未見過北地聯軍這樣的隊伍。

第一顯眼的，是他們軍服一致，乾淨整潔，每個士兵的面貌都透著一種清爽乾淨的氣息，隊列整齊，令行禁止，軍紀森嚴，儼然正氣浩然，而無匪氣。

往昔他們看到的諸侯軍，哪怕是打出來的鐵血強軍，卻也未有這般從外觀上看就給人極為整齊爽利，剛毅有序感覺的，多少會有種讓人不安的氣息飄蕩，而且在軍服等方面，也沒有眼前軍隊這麽整齊一致，看上去有整體感。

可這支軍隊，第一印象就與從前經驗不同，讓耀京百姓們詫異不已。

第二震驚的，是這支軍隊在駐扎後居然沒有攤派各種費用，也沒有像四散的鴨子一般到處禍害人。

往日的諸侯軍一旦得到觀兵帝京的機會，都會向天子提出各種勞軍、犒勞將士的要求，雖然知道這是敲詐，是“保護費”一樣的東西，可諸侯們勢大，即便是天子也不得不妥協，在一些相對“正當”的理由下，捏著鼻子認了這些條件，而這些勞軍錢糧自然會攤派在百姓們頭上。

更讓百姓們無奈又憤恨的，就是有些諸侯甚至會要求耀京派出大量女子，用於慰藉遠離故鄉的將士們的饑渴和勞苦，如果女妓等從事這類行業的人員不夠，這些諸侯甚至會偷偷摸摸派人到處綁架女子。

為此，往日的觀兵帝京結束後，總有許多地方會有許多女人自殺或失蹤，更讓人感慨亂世中人命如草芥。

稍稍好一些的諸侯軍，他們的士兵也往往不會幹什麽好事，得了空就往窯子、酒樓之類地方竄，嫖了、吃喝了卻不給錢，當街打人致殘等等諸般惡事不絕。

可這次進京的軍隊在扎下營盤後，每天都響起震耳欲聾的訓練聲，卻沒有散架子，極為嚴格的樣子，四野士紳民眾也沒有被要求繳納額外的錢糧勞軍，更是有管不住褲襠的少數士兵被帶到禍事地方斬首示眾的案例在……

這樣的軍隊，耀京百姓有多長時間沒看到了?只能在老一輩的某些隻言片語中聽聞，似乎曾經的耀京也有過這樣的強軍。

第三感慨的，則是這支軍隊居然還能做好事！

每天都有軍官帶隊，向城中困難家庭運送柴禾，幫鰥寡孤獨有疾者挑水打掃，又或者整理城市垃圾，甚至威懾教訓地痞流氓，輔助管理治安等等。

雖然有人不屑，認為這是裝模作樣，但也有許多貧窮百姓或陷入困境的人們對這支軍隊抱有好感，

一些有利於聯軍的稱讚話語開始流傳開來。第四驚訝的，卻是每天都有百姓被請到軍營中，講述他們的亂世生活，並且有專門的軍官站出來，根據百姓的講述，向聆聽的士兵們進行講解。

當那些講述的百姓帶著軍隊給予的慰問品等東西離開時，都有些恍惚，因為他們沒有想到，自己述說的“尋常日子”，在那些專門軍官的分析講解下，居然會有那麽多的苦楚之感，連那些看上去飽經滄桑的士兵們都潸然淚下，原本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些苦，可現在卻發現，似乎有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輝在剛剛離開的軍營中閃耀。

或許，這支不一樣的軍隊，真的能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一種名為期待的情緒，也在耀京中發酵著。

……

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同於這個世界傳統觀念的奇異行為和做派，當然是因為有盧直建議的緣故，也是對這些諸侯軍隊進行改造的一環。

實際上， 哪怕是這些曾經做過很多爛事的諸侯軍軍人，他們絕大多數也是苦出身，只是亂世麻木了人性，肆虐了獸性，讓他們失去了正確的價值觀念，可是，身而為人，內心深處怎麽會沒有一些對幸福的向往呢?

所以，盧直就是運用人們這種心理，將子弟兵的那一套有效經驗刪刪改改，更適合這個世界的情況後，搬運套用過來，作為嚴酷軍法等制度保證之外的行為指引、心理引導策略，對這些舊社會士兵進行改造。

很顯然，效果是不錯的:

增加整體感的統一製服讓他們不自覺地誕生了集體感;

嚴苛的軍紀震懾了他們的不法之心，有功必獎，有過必罰，連貴族軍官，乃至諸侯都不例外的獎懲制度，則樹立了統帥的威信和軍規軍紀的威嚴;

嚴格的訓練消耗他們的體能，減少了他們搞事情的概率，並提升他們的作戰配合能力;

為民眾做好事，一方面是改善聯軍形象，另一方面也是讓這些慣於沙場廝殺，已經忘記普通人生活是什麽樣的人再度回到群眾中去，體驗到生活的艱辛，再加上訴苦大會上百姓們的傾訴，以及讓他們回憶自己家中情況，並相互聯系後，讓他們與底層百姓產生共鳴，這樣也能喚醒他們的人性，稍稍抑製他們在亂世殺伐中養成的獸性。

等等等等，眾多措施顯然是有效果的，但這只是治標，天下不靖，就沒辦法治本，因此，川神秀入京後與準女皇嘉德公主的協調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世事無常，很多時候，很多事情，總是會讓人措手不及，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