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的廢園中，被姿雪打理過的花園如同溫馨孤島，靈體狀態的少女沒有在乎禮節和身份，與盧直一般，席地而坐，緩緩述說著自己的身世。

“我的母親並非貴族世家、公卿士族出身的大家閨秀，她的身世是段未知之謎，我至今還在追尋她的秘密，現在這個特殊狀態也是為此而出現，嗯……這個等會兒再說，還是先說前情。”

盧直暗暗點頭，沒頭沒尾的話，自己的確搞不清楚情況，姿雪知道這一點，這就很貼心了。

“檀雲這個姓氏，其實是來自收養母親的士族養父，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孩童和少女時代的母親在外祖父等人的呵護下成長，到是很快樂，只是沒有人想得到，她首次在宮廷宴會上現身，就被先帝相中，成為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我父親的太子妃人選。”

“對於貴族世家、公卿士族人家來說，這絕對是一樁榮耀的事情，外祖父也好，外祖母也好，其他檀雲家族族人也好，對此都很歡欣鼓舞，我的母親一直是乖乖女，自然聽從了長輩的安排，與我的父親結成了夫妻。”

“一切都很符合貴族的生活準則，堪稱完美，然而耀朝到了先帝時期，已經國事維艱，等到先帝駕崩，我的父親登上皇位，更是危機四處。”

“雖然京畿的公卿貴族們很多，但是，說句實在話，堪用的並不多，反而大多是需要朝廷奉養的米蟲，加上先帝大喪，不可能不顧皇家體面，我父親隻好做了和隆光之亂後一直受到財政困擾的皇帝們一樣的選擇，借錢。”

盧直聽到這裡，已經勾勒出一個根基逐漸崩塌，日益衰弱的帝國的影像，再根據耀京現在的模樣回想其盛世時的輝煌，不由感慨不已。

姿雪還在娓娓道來:“實際上，隆光之亂後百余年來，皇室早已債台高築，貴族、諸侯、商人……能夠借貸的人早已借了個遍，所舉債務之巨，非常驚人，對於那些借貸人來說，能夠收回欠款已經是邀天之幸，自然不肯再借。”

“這個時候，卻有一個商人站了出來，表示願意借錢，但附加了一個條件，讓我父親娶他的女兒為妃，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希望和皇室結成姻親，借以實現身份的飛躍，從一介商賈，搖身而成皇親國戚。”

“這種事情對於公卿貴族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是放到皇帝身上，那就眾皆嘩然了，因為皇帝的后宮往往代表著未來帝位的歸屬，一向是血脈高貴的公卿貴族們專屬，就連外地強藩，四方諸侯，想要為自家女兒爭這個位置，至少也得有足夠實力，不說觀兵帝京，雄霸一方總是要的，這就導致朝廷上下一致反對。”

“然而這些人為了維護自己利益可以口若懸河，我父親讓他們拿出錢財解決朝廷財政問題卻又一個個閉口不言，為了能讓先帝體面下葬，也為了朝廷周轉，我父親終於打開了一道禁忌的缺口，在貴族公卿壟斷的后宮中添置了商人之女的位置。”

“此後，雖然因為公孫家的財力注入，朝廷的財政問題得到解決，可我父親與朝廷袞袞諸公卻是矛盾深重，公卿貴族們覺得我父親玷汙了皇室血統，凡事陽奉陰違，離心離德，我父親無法運作朝廷，也是日趨憤怒……”

即便是靦腆乖巧如姿雪，這個時候也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仿佛在嘲笑那些滿口大言，卻不肯拔一毛而雙贏的高貴人們。

盧直經歷過織州亂象，對此也有很深感慨，正所謂站著說話不腰疼，一些人個人揮霍權力和財富無所限度，可要他真的拿出這些權力和財富辦點公事，那真是艱難得很，對於元澤帝的處境，他也深表同情。

姿雪緩了緩情緒:“終於，為了鞏固皇權，打擊這些陽奉陰違的家夥們，父親選擇了公孫氏為代言人，公孫一族的族長公孫義因此崛起，成了京畿新興的橫霸勢力，然而父親並沒有想到，自己為了對付群狼，卻放出了更凶惡的敵人。”

少女唏噓的語氣讓盧直回想起之前聽聞的京畿秘聞，其中就有諸侯們對公孫一族崛起的猜測，沒成想，這會兒居然被證實了，那麽接下來，應該就是公孫一族實力膨脹後， 為了更進一步，逼迫元澤帝廢除檀雲容皇后了。

果然，姿雪隨後就提到了公孫一族一開始還能按照元澤帝意圖打擊那些不聽話的公卿士族，但隨著依附皇權汲取了大量養分，又有驚人財富為基礎，公孫一族迅速強大起來，最終反過來威脅起元澤帝。

“我父親本以為豢養的是條惡犬，沒想到公孫家是一隻凶惡的猛虎，打擊了朝中袞袞諸公，已經羽翼豐滿，逐漸掌握了更龐大的權力，逼迫之下，父親不得不廢掉了母親的皇后之位，讓公孫家的女兒母儀天下，然而這不是結束，只是公孫家野心的另一個開始。”

“我母親知道父親的難處，雖然落入冷宮，並沒有怪他，而父親也的確對母親有感情，更何況，那時候母親已經懷了我，父親也是知道的，因此常常偷偷去看望她。”

“可是皇帝的行蹤是何等重要的情報?公孫家的女兒很快就知道了，她也意識到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難以因為皇后之位的易手而動搖，便對母親產生了殺心，只是公孫家並沒有想到，爛船也有三斤釘，父親到底是皇帝，終究是有一些力量在手的，最終，母親被父親的後手安全送出宮，抵達了忠心於皇室的季國。”

季國，就是那位不欲廢長立幼，壞了秩序，導致國家動蕩，而自我驅逐，為天下所重的公子所在諸侯國，但隨著姿雪的講述，盧直算了下時間，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這一切都只是對外的說法，季國公子根本就是為了保護那位檀雲容皇后，以及皇后所懷龍種，而潛居在了隱心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