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布萊昂親自出訪Aeon、蘇伊爾等多個國家的舉動其實很可疑。”
照例的Raiser女性小聚會中,不知不覺,她們又聊到政治的話題。當自己的命運與之息息相關,即使厭惡,也不得不去思考。
在混亂的時代,對於聯合而言,天下沒有不能敵者。但在世界和平的時代,Aeon、蘇伊爾王國或者裡切拉王國都屬於聯合不敢輕舉妄動的巨大政治軍事實體,必須小心翼翼地搜集借口與理由、花費大量筆墨說服民眾。
她們倒還不是特別擔心。
搖動著茶杓,席琳蹙眉沉思,然後緩緩托出自己想法:
“就好像當初借著外國禁止須臾的政策,Raiser中高層與固有宗教勢力在國外商談一般,聯合總統布萊昂會不會亦是如此?在政治鬥爭中,落勢方被軟禁或者出行限制是很平常的事情。”
現代訊息傳遞渠道很多,但監視手段更多。
“你有什麽發現嗎?”
皇立刻從須臾中搜查相關訊息。
在對Aeon的拜訪中,蘇伊爾王國國王三緘其口,但從其親信的口中大約可以還原出會談的大部分內容。
當然依舊模糊不清,屬於被國王授意過的可以談的內容。
席琳據此開始闡述:
“譬如蘇伊爾王國擁有世界第一的資訊傳播企業,被聯合軍演遮掩下的是聯合總統有意對蘇伊爾王國資訊傳播產業進一步引進。這單獨看並沒什麽,但聯合境內的資訊傳播企業、除卻原來各國地方媒體外,現在是被一個家族企業壟斷的狀態,而這個家族在當初總統大選時……其支持的候選者由於爆出醜聞而敗於布萊昂。”
“引進國外企業,打壓本國企業,這是值得的嗎?何況真的能做到嗎?”一旁的瑪麗先提出質疑,然後說,“倒是對Aeon而言,不是壞事。”
“我不知道。證據太少,只是猜測而已。”席琳搖搖頭,斟酌著語句,謹慎答覆,“聯合內部可能還不穩定。”
何況利用反貪肅查的手段威脅並打倒某些集團的人,未必不會走上同樣的道路,來穩固並取得周邊人的信心與忠誠。
她繼續說:
“不過也說不定,沒準布萊昂是想為了給自己親近的軍火商攬生意而組織這一系列行動的,並非內部不穩的鬥爭。”
軍事演習通常也是展示武器裝備和促進軍火貿易的良機。當前的軍火出口市場被AEU與人革聯佔據,聯合(以及聯合的資本集團)對此一直以來都很有意見。
從前,美國乃是最大的軍火出口國。
到了現在因軍事競賽而積壓的聯合實訓式存貨恐怕並不少,總不能放著爛掉吧?
“這幾種情況,對我們來說,都算是好事吧?”皇突然笑了出來。
“好嗎……?”
席琳低下頭。
茶杯之中,微動的水以及搖動的光。
唯有杯中之水,從杯中、到身中、到地中、到海中、到天中、到雨中,不停循環往複,靜觀人的來來往往。
唯有太陽依舊在空中不盡起落,從四十億年前到四十億年後,為許可人間一切苦難的神靈度量著一個又一個的日子。
姑且把時間向前推一點,聯合總統尚未出訪Aeon之時,聯合國大使科納的一幢私產別墅,這時作為幾個變革者起居的場所。
一人在其中平靜地敘說。
“人類所有恐懼的來源有二、死亡以及異己。
從恐懼死亡而起,最終以恐懼異己而終。” 於是妄求戰勝死亡、以及消滅異己。
常暗的屋內,獨處的王座,如同露水洗濯後的青草般的發色,以及只能自己與自己相握的雙手。
眼前乃是寬敞的落地窗,玻璃外正作今日黎明之起。
絢爛的晨光穿破乳白色的天畔,落在人的臉上與身上,乾淨敞亮。
“人類在選擇自己的行動時是絕對自由的,直至為了他人而放棄那無限的自由,墮入被他人監視、被他人干擾、被他人製衡、被他人折磨的地獄之中——只因一點,人類是多麽的不幸……為何在伊甸園中,被蛇誘騙吃下的不是帶來永恆的生命之實,卻是徒增煩惱的分辨善惡的果?”
在十字教的傳說中,所謂創造萬事萬物的上帝原把人類的始祖亞當與夏娃安置在美好的伊甸園中,給予他們全部,唯獨禁止他們吃下分辨善惡之樹的果實。可惜他們被蛇誘騙,以身犯禁,最終被上帝逐出伊甸園。
茶幾上擺放著有關天人與VEDA步步引導人類拒絕核武器的資料。
他身後的希林·凱爾無聊地掃過一眼,並不關心。裡維夫·裡維爾倒興致勃勃地發問道:
“你這是有什麽新想法嗎?利馮茲·阿爾馬克。”
“那就是這世上,唯獨神能分辨善惡啊!唯獨神應分辨善惡啊!一切妄圖分辨善惡的凡人們只會墮入狂熱、憎恨、狐疑、私見、爭議與偏執的漩渦之中……自此知性不再服從靈魂的統治、意志屈服於肉體的欲望,最終在墮落的快樂與長久的痛苦做著永無止境的掙扎,終致倒錯瘋狂,將美好的汙蔑,將那醜惡的高舉。自以為自由,不過是尾巴纏在一起的鼠群罷了!”
在歐洲曾頻繁出現一種名為鼠王的現象。意思不是鼠中之王,而是指多隻老鼠尾巴纏繞在一起,從此之後,這些老鼠將共同生長直至死亡。
然後話聲就在這裡停止。
在他還未取得變革者內部絕對權力的時刻,他不需要闡述太多——
但這時刻已經不會太遠。
裡維夫·裡維爾的眼神變得奇妙起來。
“這是那位監視者先生的想法嗎?想要成為分辨善惡的神?我覺得這很危險。”
阿勒漢多洛·科納?他想要成為的只不過是古老多神教裡那種支配一切的神王,好比宙斯,只是徒然執掌支配萬物的權柄,說到底也就一個凡人的王罷了——
利馮茲微笑不言,通過問起計劃中的其他,輕巧地揭過原本的話題:
“艾紐·雷特納爾的任務進行得如何?”
艾鈕·雷特納爾與裡維夫·裡維爾是同一基因序列下的變革者,最近被“生產”出來。他們可以通過腦量子波進行簡單高效的聯系。
“還不錯。她們的履歷沒有任何問題,很乾淨。Iris Company已經接受並非常看重她和她的團隊。”
“那就好。”
與他在VEDA中得到的答案一致。
他收回目光,起身告別,離開此地,在新時代的黎明到來之前行走。
在今日接下來的時光中,他將拜見科納,繼續施加他的影響力。
輸出自己的觀念與影響力,正是所有人類為了克服對異己的恐懼所不停在做的事情。
剩下的幾個變革者你看我、我看你,讀出的只有煩躁與茫然。即使在素質上超越人類,卻仍有人類擁有的一切恐懼。
希林·凱爾是個不愛多思考的,裡維夫·裡維爾暫時也惰於多談,就轉身各自忙各自被VEDA安排的任務去了。
Iris Company,在中文的記錄中通常被翻譯為艾莉絲公司或愛麗絲公司,是位於聯合的美國艾奧瓦州的大型民間軍火公司。
雖說是民間軍火公司,但幕後的資本勢直與軍方相連,長達數年都在聚集所有力量設計新時代的通用可變MS,始終在爭取能夠得到軍方的使用。時至今日恰逢聯合軍用MS規格更新,力壓眾敵。
目前最後的競爭對手是設計上代服役MS聯合實訓式的老牌集團貝爾(Blivertery)公司。
雷夫·愛夫曼,有名的MS技術專家,也被艾莉絲公司邀請作為開發主任主持的設計。於是他的許多弟子憑借這份關系亦能夠參與其中,相較尋常人得到更多才華施展的空間與方便的同時,獲得名利與履歷上的恩惠。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平和地看待這美麗少女。
“很了不起。”
他真誠地讚歎道:
“理論性能上達到極高領域的同時,有著非凡的設計美學水準。你們的理念完全可以獨立支持新型MS的設計,為何要加入我們?太浪費了。”
手中的文檔所展現的水平是貨真價實的。
為旗幟式量身提出的內藏型60mm短磁道炮、以及火箭發射背包都是還未想過的優秀可行武裝。
沿襲自聯合實訓式的超振動刀與等離子劍雙模式合一的新型武器(超振動刃通過產生等離子流形成細長的劍刃形狀,從而能當做等離子劍使用),也在報告中被提出更優的等離子流發生機制。
不僅如此,雷夫·愛夫曼還聽說這個團隊加盟之後,很快取得上層信任,其第一份功績便是輔助艾莉絲公司的XLR-04線性步槍的開發。
線性步槍作為高端MS武器,一直客觀存在許多技術難題,包括軌道抗燒蝕、彈丸與步槍電樞的組合與分離、使用壽命過短以及系統熱管理等等。但他們一一提出更優秀的解決方案,並獨立設計線性步槍的低出力模式與模式切換。
如今,XLR-04線性步槍的完成度之高可以說為這類武器蓋棺定論,只剩下些許材料上的可能的進步空間。
光雷夫·愛夫曼所讀的內容,技術細節詳實、模擬分析具體,無不確切證明其中的可行性。
“為何不嘗試進行屬於自己的獨立新型MS開發,而向公司申請幫助我們的開發?”
“先生。”淺紫色的少女艾鈕平和地答,“現在AEU、人革聯都在積極增加軍備,聯合絕不能落後於他們啊!相比起分散力量、各自為戰,集結可信任的智慧共同設計出最強的MS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話至最後,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這也……太套話了。旁聽的比利忍不住心中暗暗吐槽。
然後少女語鋒一轉。
“我們是因興趣愛好而合作的親近的同志夥伴,一直以來嘗試找過很多路子,但我們資歷又淺、學問又不深,就沒有投資支持我們,還好幸運地得到愛麗絲公司的賞識,可以一展抱負、勉強施為,當然要全力以赴。”
接在應付的套話之後的,對自身無奈之處謙卑地展現。
雷夫·愛夫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大致可以設想他們的窘境,和藹地回答:
“聯合有你們這些新生代接班,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才華總有展示的空間。”
“是的,是的,我們也一直這麽相信。”
等到艾鈕走後,雷夫·愛夫曼敲著桌子,露出開懷的笑容來。
Iris公司,他,還有比利在內的他的學生們的心血,終將取得勝利與承認……還有什麽是比這更為快樂的?
最初的,開發編號YMS-01A。
這並非產商賦予的開發代號,而是軍方賦予的開發編號。
Y象征試作。
MS即為機動戰士。
01代表新世代機體編號的重設,可見軍方的重視。
A則代表複數構造規格中的A規格。
其開發已經徹底完成。
等到利馮茲再見到科納時,這金燦燦的家夥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他的椅子轉過來,平視他的天使。
“即使是由籍籍無名的駕駛員擔任測試,由於我們的參與,旗幟式擊敗疾風式已是定局。”
在現在,格拉漢姆還未打出他的名聲來。
相反,貝爾公司高價聘請的測試駕駛員則是從MA時代開始就是傳說的史雷格·蘇瑞奇少校,曾和格拉漢姆一同隸屬於第三航空戰術飛行隊,亦師亦友,對格拉漢姆的戰術非常了解。
對於科納家族而言,兩個集團,他們都不交好,在經營領域中也沒什麽交集,不過設計旗幟式的雷夫·愛夫曼乃當代MS設計學之泰鬥,桃李滿天下,是值得交好與利用的對象。
“確實,由於天人技術力量的介入,旗幟式無論哪個方面都蓋過疾風式,連再次模擬戰都可能不會舉行。”
“沒錯。”科納點點頭,又搖搖頭,感到好笑地講,“而史雷格·蘇瑞奇的女婿深陷債務。他為了他唯一的女兒給自己投保,似乎甚至想在模擬戰中尋死以獲得巨額保險賠償。倘若模擬戰一旦取消,貝爾公司的後續酬金便不會支付,那時的他也是值得利用的對象。”
通過VEDA能得到的情報超乎常人之想象。
可陽光之下,盡是些蠢事,即使得知了,也隻讓他覺得無聊。
債務與債權,還有比這更愚蠢的人類的創造嗎?
他無奈地想。
明亮的綠以及鮮豔的金,在陽光下一同和諧熠熠,唯獨其下兩顆心靈背道而馳。
“那麽要由我親自介入並監察聯合軍演嗎?”利馮茲坐下,邊為科納斟酒,邊說,“假如確實成行的話,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
“不,這將由其他人負責……請進來。”
當門打開時,大棕卷發的年輕女性大大方方地站在他們面前。
“黛博拉·加列納向阿勒漢多洛先生報道。”
“這位是……?”
“聯合國軍事條約檢查小組的測試駕駛員,主要擔任檢查聯合國加盟國的新型機是否有抵觸條約規定。這次世界經濟聯合與Aeon的聯合軍事演習,黛博拉·加列納將搭乘並測試旗幟式,今年二十一歲。”
聽著,利馮茲的目光落回黛博拉身上,讓黛博拉一陣難受。
即非好色之徒的輕佻,也非自矜高貴之人的蔑視,而是、而是……
她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少年人,但從利馮茲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這人與尋常人絕不相同,於是出於疑惑,唐突地問:
“阿爾貝克先生有什麽指教嗎?”
利馮茲微笑搖頭,說:
“沒有,還請加油。”
——不加油,可是很容易死的。
這綠發的人金色的眼中沒有任何情感,直到黛博拉回家後才發現這一點。
不像是人看著人,倒像是人看著牲畜或者……神看著人。
現在的聯合軍演通常分為兩個部分,常規部隊作戰演習以及機動戰士作戰演習。
前者,由於機動戰士存在的進一步擠壓,隻屬於機動戰士演習的補充,並不重要。
二三零四春,誠英市回暖的時節,下一周就將全面開始聯合演習。
“本次機動戰士作戰演習中, 除卻常規展示與模擬對抗外,最後的實戰內容最值得關切……打擊非法聚集在地中海南部的武裝恐怖分子、根據密傳內容消息,持有MS武裝。”
地中海南部正在Aeon一個參與國的勢力范圍內。
提耶利亞邊說,刹那邊聽。
少年人長開的臉上帶著一絲憂慮。
“我親自上吧。”
作為軍事演習中的帶頭人與一個平常的駕駛員。
“這不好吧?”
“Aeon的駕駛員都太年輕了,技術也不足。他們大多不是核心成員,有些都沒加入Raiser,是其他民主政黨的人,不知道天人、也不曉得高達,一直算是被我們蒙騙,又是不幸慣了的。面對世界經濟聯合,哪裡能不畏怯?還有幾個外聘的也放不下心。”
他看向隔音窗外,一排排集合的先驅式改駕駛員們,平靜地說:
“我想我需要和他們在一起。”
平靜不代表冷漠。
等到目光回到提耶利亞的身上時,他分明能看出刹那的熱忱來。
“隨你咯,反正我也無法想象你會死或出意外,只要他們不因此擔心你並影響戰鬥力就好。”
“擔心我嗎?”
晴空萬裡,燦爛陽光,與春之人,共春同行。
於是孩子走在人們之前說話,又走入人們的隊伍裡。
向往鋼鐵的戰士與鋼鐵做成的戰士面面相對,肉色的臉與鐵紅的臉,一者向著光榮,一者回應其夢,相與為一。
切勿畏懼戰鬥,戰鬥正當未來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