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面前的這位,雲飛一時分不出性別,即便是對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也沒有峰巒溝壑顯現。
“妞妞?”
要不是二寶如臨大敵一般,又直接說出了對方的名字,雲飛還以為是秀才牛牛呢,至少從眉宇間的英氣看,頗有男子氣概。
“裝,繼續裝,你不會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吧?”
妞妞說話的時候,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雲飛,似乎要當面戳穿雲飛的騙術,可見到雲飛略顯顫抖的身軀,又顯示出一絲疑慮。
五尺多高的男人,不過是承受了自己的一腳,就連站都站不穩,有點不同尋常,幸好自己腳下留情並未用盡全力,否則……
“妞妞別鬧,別給舉人老爺再一次失憶的機會。”聲音從妞妞背後傳來,充滿著揶揄。
“大哥,我輕輕的都沒用上力,他自己沒站穩不能怨我。”妞妞撅著小嘴,瞄了雲飛一眼,不服氣的辯解著。
“你們不講理,我去叫黑子來!”二寶氣憤的吼著,黑子也太不盡職了,少爺的身子還虛著呢,怎麽能讓妞妞這個瘋丫頭來欺負少爺。
把雲飛扶到椅子上坐著,二寶便要出門,卻被妞妞的一句話給說的停下了腳步。
“講理,好啊,我讓胖丫跟你說道說道。”妞妞似笑非笑的看著二寶。
“呃,還是保護少爺要緊。”
二寶神色一凜,心虛的看了看雲飛,順手揉了揉被門撞痛的臉頰作為掩飾。
“你們來幹嘛?”
雲飛沒有心思追究妞妞口中的胖丫是誰,隻想著快點把這兄妹倆打發出去。
堂堂的舉人老爺,待在自己的家裡都被別人騷擾,看來日子也不好過,還是做回到原本的自己更好。
“賭局後天進行,我是來通知你的。”牛牛好像比妞妞斯文,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直接了當的說明來意後,就要轉身離去。
“啥賭局,誰跟誰約的?”雲飛一臉無辜,仿佛這件事跟自己無關。
“又來了,還說不是裝死。”妞妞毫不掩飾自己對雲飛的鄙視。
“這回耍賴沒用,我恩師劉教諭會親自監督,隻有勝負沒有棄權。”牛牛很平淡的說道。
不等雲飛抗議,牛牛就拉著自己的妹妹飄然離去,隻留下二寶震驚的看著雲飛。
“我像耍賴的樣子嗎?”雲飛摸了摸耳朵,不經意的說道。
“不會,少爺說過那叫機靈!”二寶善解人意,一副恭維的樣子。
忽然瞅見雲飛的動作,二寶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仔細看著雲飛的手欲言又止。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察覺到二寶的異樣,雲飛一頭霧水。
“少爺以前耍……機靈的時候,都是摸鼻子的。”
“不要在意細節,說,賭局是什麽,賭注又是什麽。”
畢竟不是真正的雲飛少爺,誰知道什麽時候該摸鼻子,什麽時候摸耳朵。
聽牛牛的意思,這次的賭局是不能取消的,而且有劉教諭坐鎮,不分出勝負恐怕不行。
雲飛不認識劉教諭,卻知道教諭是縣裡的教育局長,盡管不入品算不上什麽大官,卻由藩司指派掌管著整個縣的生員,對所有的秀才們進行考核,大多受到學子們的敬重和愛戴。
即便雲飛穿越而來,也不便拂了劉教諭的面子,不然的話就是與整個彭澤縣的學子們為敵。
在沒有找到離開的辦法之前,還得接受雲飛少爺的身份,
也算是佔據了對方身體的回報吧。 隻不過到目前為止,雲飛並不清楚賭局的內容,更不知道如何準備,隻有通過二寶多少了解一點。
“是少爺自己誇下海口,和牛牛定下的賭局,具體是什麽二寶不清楚,好像是做題目,一共有三道,不是考科舉的題目……”
二寶鬥大的字認不了幾升,就算把考卷拿到面前,也是字認識他他不認識字,更別說內容了。
“就隻有三道題目,還不是八股文,何必弄得如此隆重?”
雲飛啞然失笑,一個舉人要是連秀才的三道題目都做不出來,恐怕再也沒臉面混下去了,重要的是並非科舉類試卷。
“可牛牛說了,他只會做一題,還不一定正確。”
“不是牛牛出的試卷……那也不怕。”
“據說劉教諭也隻能做對兩題……”
“啥?”
能夠成為縣教諭的,不是舉人就是貢生,算得上是博學多才,否則也沒資格教導考核一縣學子,牛牛不懂很正常,畢竟才中了秀才而已,可劉教諭不同,連他都不能完全做出來的三道題目,必然不會簡單。
雖然雲飛自信對於科舉八股文之外的知識,並不比劉教諭遜色,甚至有所超出,但是,聽二寶所說,題目一定很難。
“那……賭注呢?”
雲飛沒有看到題目,更不清楚是哪個方面的知識,自然不敢保證獲勝,耍賴已經無效,必須做好失利的準備。
好在自己初來乍到,對於雲飛少爺的財產一無所知,隻要數量不是太大,應該不會傷筋動骨,唯有面子怕是難以保全。
“少爺勝了,得五十兩銀子,外加牛牛進入雲家大院為奴半年。”
“這不錯,嘿嘿……”
五十兩銀子按照購買力計算,還不到二十一世紀的五萬塊錢,對於地主級別的雙方來說,算不上特別大的數目。
但要是讓牛牛為奴半年,雲飛想想都覺得爽快,倒不是說和牛牛有啥深仇大恨,主要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雲飛以己度人,猜想著某少爺的初衷,忍不住讚歎起來。
“要是少爺輸了,代價就大了……”二寶猶豫著,偷偷打量雲飛。
少爺什麽都好人也聰明,卻偏偏喜歡乾些讓人看起來不著調的事情,和舉人老爺的身份大相徑庭。
明擺著是牛牛在挖坑,少爺居然一點覺悟都沒有,還一往無前的往下跳,隻惦記著如何折騰牛牛。
盡管對少爺的手段很有信心,可二寶依然擔憂,萬一少爺失手,損失的就不是五十兩銀子了。
“難道賭注不同,代價有多大?”
“雙桃村少爺名下所有田地一年的收成。”
“所有田地……多少?”
“包括農戶帶地加入的,一共一千八百多畝。”
“嘶……”
雲飛牙疼般的捂著嘴,難以置信的看著二寶,這個雲飛少爺的腦子一定有坑,竟然接下了如此懸殊的賭約。
“所以少爺昏迷的時候,農戶們都憂心如焚。”二寶告訴雲飛,這樣的賭約是牛牛提出,少爺自己為了顯示自己的必勝信念主動允諾的。
說起來這一千八百多畝田地,不完全是雲飛所有,其中一部分是農戶們為了避開稅賦,將自己的田地記到了雲飛名下。
按照明朝的制度,舉人是享受田稅徭役優惠的,隻要向農戶們收取低於朝廷的稅賦,即可獲得眾多農戶的加盟,這也是土地兼並的一個方面。
雲飛少爺和牛牛的賭約,不僅是自己的收成,也包含了雲家大院所有農戶的收入,一旦輸了賭局,這些農戶連原本屬於自己的所得,都要交給牛牛。
面對如此賭約,眾多農戶心有不甘,隻是雲飛少爺一向善待大家,所收田租比其他地主少了兩成,使得農戶們不忍心責怪。
隻有雲飛獲勝,農戶們一年的收成才能保得住,反之一家老小就要面臨斷糧的困境了。
雙桃村土地肥沃,適合種植收益超出稻米一大截的棉花等作物,讓農戶們有了更多的利益,生活也比周邊村莊滋潤很多。
正因如此,雲飛名下的田地,僅留存了用以維持生活的糧田,余下的都改成了旱地,農戶家中余糧有限,若是沒有了收成,則後果堪憂。
就算家中有些存款,那也是賣棉花所得,用來購買口糧是舍不得的,而且糧食的價格不太穩定,無法進行預算。
賭局尚未進行,雲飛少爺就昏迷不醒,嚇壞了眾多農戶, 不僅僅是關心雲飛,更多的是對自己下一年的生活擔憂。
“我……真的這麽混蛋?”雲飛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位少爺也太不靠譜了吧。
自己的賭局輸贏,理應由自己承擔,把眾多農戶牽連進來,簡直混蛋透頂,本來還想著雲飛少爺人緣不錯,卻不曾想這貨夠坑。
少收田租並非雲飛少爺獨創,也是諸多有身份的地主競爭的一個手段,就算雲家更優惠,也不致於要以農戶們的一年收成作為補償吧。
“呃……”二寶像是不認識一般,心裡有些不屑。
少爺從來就是我行我素,無論對錯單憑自己樂意,更不會檢討自己,今天這是怎麽回事兒。
二寶便秘似的皺著眉頭,心想少爺昏迷時間太長,腦子出了問題,要是自己不顧身份加以指責,等少爺恢復了正常,秋後算帳可就不妙了。
“算了,這不是還沒輸嗎,放心,本少爺絕不會讓大家夥兒受委屈的。”雲飛很仗義的拍了拍二寶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安慰道。
反正不是自己的過錯,即便真的失利,還可以通過補償的方式,給農戶們一個滿意的交代,雲飛少爺造的孽隻能自己搞定。
“少爺高義,二寶敬佩!”二寶躬身施禮,很嚴肅。
眼前的少爺比之以前大有改變,可這是二寶希望看到的,最起碼人情味有了。
“走,扶我出去溜Q溜Q。”雲飛不再糾結,拉著二寶就要離開房間。
“不行,忠伯說要等少爺恢復了,才可以……”二寶連忙擋在門口,緊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