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月光下輕輕喘息的少女，是怎樣美好的畫面。

嚴琭的腦海中，莫名想到了這句詩。

“嚴叔?！”

葉隱透第一反應是躲起來，後來才反應過來，她是透明的，再怎麽穿得單薄，也看不見。

“你在這兒幹什麽?”

“我、我……”

“練習?”

“嗯……”少女聲音細若蚊呐。

“因為小綠谷?”

葉隱透羞愧道:“嗯，綠谷同學進步得很快，難怪你們都看好他。可是我的表現就……”

“坐。”

少女猶豫了下，她還是有所顧慮的。

嚴琭不管那麽多，自顧自地坐在草地，仰頭賞月。

森林裡樹枝繁茂，遮得月光也影影綽綽，但一抬頭，視野就開闊了，莫名讓人感到清亮。

“真是難得的好月色，看來明天又會是個好天氣。”

“聊聊吧。”

嚴琭看向葉隱透。

“我、我回去休息了。”

“小葉子，你有理想嗎?”

“嗯?”葉隱透腳步一頓。

“或許不叫理想，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願望也行。”

“……”

葉隱透咬唇，原地駐留，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這樣的嚴琭，她沒見過。

可能是今晚的嚴琭真的有所感觸，自己回憶起來。

“我啊，一直到真正獨立起來之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活下來。”

“那時候，師父每天都很忙，沒空教導我。可是他卻會定期檢查我的進度。”

“如果我達不到他的要求，時常會吃苦頭。”

“雖然他不會罵我，也不會打我。但是那種冷遇是真切的，我那時候很害怕，害怕讓師父失望……因為師父就是我唯一的依靠，我想活下去，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

“至少，就算被師父利用起來，也會讓他順手一些，不要輕易把我拋棄。”

嚴琭的聲音平緩而柔和，溫和的氛圍卻是不太舒服的內容。

可是，他是那樣的沉靜，像是一切都沉澱在心裡。

葉隱透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嚴琭的身旁，靜靜地聽他訴說。

“嚴叔……的師父，一定很嚴厲吧?”

“是啊，每當他有空教導我的時候，甚至不會多說一句話。只會告訴我要做什麽，只要我沒做到，訓練就不會停下來。”

“即使我累了、痛了，停下來歇息。師父也只會默默地看著我，沒有食物、沒有水，什麽都沒有——直到目標達成。”

嚴琭露出追憶的神色:“那時候，我就很羨慕師弟。因為師父是很寵著他的，什麽都順著他來。師弟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永遠可以任性、自我。”

他笑了笑:“現在想想，還真不知道師父是偏愛誰呢。”

葉隱透好奇道:“嚴叔，你還有師弟嗎?你這麽厲害，那你的師父、師弟應該也是很厲害的人吧?”

“哈！誰知道呢。”嚴琭略過這段，含糊過去。

“那種感覺，你應該懂吧?想要回應在意之人的期待。”

少女低頭想到了父母，輕聲嗯了一聲。

“當你努力回應他們的期待，也許他們只是想讓你成為自己期待的模樣。”

“期待，是一種負擔。但，期待也不會和向往衝突。”

“別人的期待，你自己的向往。你自己的期待，別人的向往。”

“如果你能成為理想中的模樣，那些都是一回事。”

少女眼波流轉，心臟悄然跳得更有力。

砰砰！

嚴琭拍拍自己身上的草屑，站起來。

“小綠谷他，從前確實是沒有個性。但他依然走到了這一步。”

“歐爾麥特欣賞他的過去，所以給予了他力量。”

“而我欣賞他的現在，所以給予了他掌握力量的方法。”

“你也一樣，只要繼續前進，積極的人總能吸引別人的幫助。”

看著失神的葉隱透，嚴琭問了一個問題。

“知道，為什麽小綠谷的這些秘密我都沒有隱瞞你嗎?”

思索中的少女下意識抬頭跟著問:“為什麽?”

嚴琭偏頭:“因為，總有一天，他會橫空出世，告訴世人，他即將走上巔峰。到那時，知不知道又能怎樣呢?”

“我相信他做到，所以我會幫助他做到。”

“這是他對自己的期待，也是我對自己的期待。”

嚴琭漫步往回走:“你好好想想吧，我同樣相信你也可以的。”

月光下的少女緊抿著嘴唇，癡癡地望著那道背影。

不知是因為綠谷的自強，還是因為安慰她的男人……總覺得有股奇怪的情緒在心頭縈繞。

捂住跳得飛快的心口。

少女喃喃道:“我、我到底是怎麽了……”

回到木屋附近的嚴琭，在樹林陰影中停下腳步。

“出來吧。”

一道人影恭敬地單膝跪在他身前。

“什麽事?”

來者頭都不敢抬，雙手奉上一個小竹筒。

嚴琭拿過，拆開一目十行。

笑了。

“呵，挺能乾的啊，赤黑……”

隨手一握，銷毀了竹筒和紙條。

“行了，我知道了。”

嚴琭擺擺手，黑影低頭行禮，準備告退。

“對了，還有件事。”

“下次再敢潛伏在我附近，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你知道下場的。”

黑影一顫。

“這件事完了以後，滾去律令隊伍受訓三日。”

黑影抖得更厲害了，第一次開口。

沙啞著嗓子應道:“是，屬下遵命。”

“你這跳脫的性子該改改了，行了，滾吧。”

黑影行禮後，一躍樹冠，幾個跳躍消失在叢林中。

日子一晃而過。

“好了，都休息一下吧。”嚴琭招呼其他人，“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綠谷驚訝道:“誒?已經一個月了嗎?時間真快啊，一點感覺都沒有。”

葉隱透:“……”

風花理世瞅瞅變得沉默的少女，調侃綠谷:“小家夥，你還是想想回去之後，落下的功課怎麽辦吧！學校可不會因為你出來修行，就給你考試開綠燈的。”

“啊！對啊！完了完了……等一下！老師！我不是還有考試豁免權嗎?！”

嚴琭淡淡道:“很遺憾，那只能用一次。你在開學的個性測驗上，我已經幫你用了。”

“什麽?！怎麽能這樣！”

“而且，就算沒用的話，考試那麽多科目，你也只能保住一門而已，沒什麽用。”

“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

“別擔心，我猜你們大概要開始救援課程了，明天回去的話，新課不會差太多的。”

嚴琭的話顯然沒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讓綠谷更加焦躁了。

是夜，許多人無眠。

一間地下酒吧內。

渾身被幾隻手掌抓住，臉上還有一隻枯掌覆蓋住面容的青年，依靠在吧台，顯得可怖。

他輕聲道:“明天，就能見到你了呀，師兄……”

“還有歐爾麥特，我為你們準備的驚喜，你們會喜歡嗎?”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