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德看了張一穹一眼，正要開口，忽然注意到他身邊的陳白，有些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過了一會才被張一穹一聲輕咳喚回神。

　　他又一次陷入沉思，這讓他有些痛苦。

　　六合大廈本該是他一生的心血與成就，卻成了這輩子痛苦的根源。

　　“那年下江市的雪很大，整個松山的收成都好，大家都很高興，我找了很多人，才把肯德基在六合大廈裡的分店談下來。那個年代，全下江就只有市中心有一家肯德基，另一家就在六合大廈。當時來吃一次都很了不起了，一個土豆泥一個餐包，才1塊5毛，但在當時，也算很貴了……”

　　朱厚德陷入了回憶裡，不可自拔。

　　陳白看著張一穹皺眉，心說他肯定內心有草泥馬奔騰踩踏過了——這麽個講話沒重點的老爺叔，能好好談生意才怪呢。

　　你倒是說重點啊！

　　不料張一穹倒是跟著一起回憶了一下，“嗯，那時候的吮指原味雞特別酥，而且不像現在這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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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了。

　　“不好意思哈，我有兩句話要跟他說，等一下，”陳白打了個哈哈，拉走了張一穹，拖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吼道，“你是有多喜歡吃肯德基啊?！為什麽二十多年前你記得最牢的是吮指原味雞啊你！還有！我知道你二十多年前就救過林勘了！但是，你特麽能不能不要頂著一張小鮮肉的臉一臉滄桑地跟一個五六十歲的爺叔討論當年的物價?！張大爺你貴庚啊！”

　　張一穹的臉微微有些漲紅，“你不懂，當年的肯德基，真的挺好吃的……”

　　“所以你二十多年前是開葷的，現在吃起素來了?還真是像個老大爺一樣修身養性了?”陳白翻了個白眼，隨即腦中靈光一閃，問了一個問題，“等等，張大爺，你該不會是什麽不老不死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吧?我靠……”

　　這次輪到張一穹翻白眼了，“我沒你想的那麽誇張，二十六年前，我真的就是正好二十六歲。”

　　“所以……你52歲了！還真是張大爺啊哈哈哈哈哈……”陳白忍不住捧腹大笑，看著張一穹悶不做聲一下子覺得心情大好。“怪不得你這兩天脾氣怪裡怪氣的，你更年期哦?”

　　“滾你媽的！”張一穹拍了陳白的頭，忍不住爆了句粗。

　　不遠處，張越、王星和聶酬勤看著兩人，忍不住搖搖頭。

　　“我就說他們兩個不是乾正事的！打打鬧鬧的不像話！”張越冷哼一聲，在轉頭看見莫言嚴肅盯著自己時，強行收聲。

　　聶酬勤有些羨慕地看向張一穹和陳白，隨後就見張一穹踢了陳白一腳，向朱厚德走來。

　　“朱先生，不如，我來複述一遍當年的情況，您來補充，可以嗎?”張一穹一臉嚴肅，又恢復了高冷的樣子，他的狀態切換得如此自然，以至於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卻又有點錯不及防。

　　“二十六年前，下江市下了多年罕見的大雪，因為大雪導致工程延誤，當年負責施工的工人都回家過年了。原本打算趕在除夕前開業的六合大廈還沒封頂，結果，因為建在居民區附近，有幾個孩子在除夕夜溜進了大樓，結果發生了意外事故，因為沒得到及時救援，他們一起死在了六合大廈，等到開年工人們回到工地發現的時候，孩子們已經一起死在了電梯井裡，死於寒冷和饑餓，發現時已經全身僵硬多時了。差不多，是這麽個情況吧?”

　　張一穹的聲音因為過於理智而聽起來格外冰冷。

　　朱厚德愣愣看著張一穹，半晌後如夢初醒點了點頭。“嗯……是這樣……”

　　張越、王星幾人面面相覷，對於一個臨時混入他們的人來說，張一穹知道的實在是多了點。

　　“我想進去看看。”張一穹抬頭望著六合大廈，話音剛落已經邁動了步子。其他人對視一眼，也就跟著進去了。

　　這棟大樓呈正六邊形，底樓有六個大門出口，其中一個大樓正對著他們，就是剛才朱厚德跟著陸仁賈走出來的門。

　　陳白一邊感歎張大爺人狠話不多，到底還是帶起了節奏，一邊進入了六合大廈之後，還是忍不住歎為觀止。

　　即使在今天來說，這棟大樓的建築也是極具美感了。而且新主人裝修得很極致，一樓的挑高天井上做了細致的雕花角線，廊柱上全是浮雕，整個格局顯得氣派奢華。

　　拓寬的六排自動扶梯就在最顯眼處，準備留給各個奢侈品專櫃的規劃一目了然，即使這裡還沒正式開業，已經有了足夠鮮明的氛圍。

　　因為早年的六合大廈地基打得特別牢固，沒有地下層，所以停車場安排在了2、3樓，大樓外側有兩層車道可供車輛進入二層三層停車，這是大樓改動最大的地方了。

　　逛了一圈，這是個中規中矩的商場，到13層開始，都是寫字樓，頂層本來是兒童遊樂園，如今則是逐漸被拆除，準備設為觀光層，可以在12層乘坐專門的電梯， 直達頂樓的咖啡廳看到整個松山區的光景。

　　這個商場構思算得上巧極，但最為突出的特點，就是在大樓正中央，有一個碩大的，正圓形360度無死角的魚缸，從底層直通頂層。

　　商場區域圍著這個電梯井挖出了一大片的架空樓板，遠遠看去，這個魚缸像是一個巨大的超長玻璃管，立在這六合大廈的建築正中心。

　　當初，這個佔據在六合大廈正中央的圓柱體，本該是一個能直達頂樓的360度觀光電梯。

　　這本來該是六合大廈的賣點，可是因為有孩子死在了這個圓環形的電梯井裡，從那之後，這個電梯從沒有一天打開、使用過。所有的商場觀光梯都只能造在外牆側，再沒有商戶敢在大樓正中央造箱式電梯。

　　“當初13層往上都是酒店，我本來想造個觀光電梯，可是後來除了那檔子事，商場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而且……每年都會發生點意外，實在是經營不下去了……”朱厚德故地重遊了很多次，可能是因為這一次有人陪伴，他忍不住說著，聲音就開始哽咽。

　　張一穹皺眉，抬頭向上看去，頂層的工地仍然在施工，當然他們看不見頂樓的光景。

　　“但是，朱老先生，這個大樓裡真的沒什麽安全隱患。你看，外牆都批上去了。上次我們過來檢查的時候，林隊雖然也是在電梯井附近摔倒了，但是我們趕來時，附近什麽堆放的施工器材都沒有，應該說環境還是安全的。”王星溫和地勸著，叫朱厚德放下。

　　“我和陳白，晚上會一起再過來一次。”張一穹開口，語氣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