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穹輕聲開口，“她的夙願已經了結，應該很快會去該去的地方了。再說，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陳白看著阿玉的窈窕身段逐漸消失在空中，忍不住略帶怒意對張一穹說道，“我靠，你還真把她送下去了?！你這種時候怎麽那麽一根筋?！人家等了鄧老爺子幾十年，你怎麽說送就送啊！”

　　張一穹閉起了眼睛，立場很堅定道，“人鬼殊途。”

　　鄧啟明擺了擺手，“算了……阿玉……的確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了，她應該得到安寧的歸宿，陳白小朋友不用這麽激動。”

　　他的表情有些哀傷，也顯得疲憊，長長舒了一口氣，“兩位小朋友辛苦了一晚上，要不要吃點什麽?我叫人去買。等會我們聊聊報酬的問題。”

　　“我不餓！”陳白有些氣呼呼的，看著鄧老，用輕微抱怨的語氣說道，“鄧老爺子，你也太淡定了吧?好歹是幾十年後的重逢，沒講幾句話你們就又分開了，你不難受嗎?”

　　作為一枚資深單身狗，雖然拚了老命吃下了一口帶玻璃渣的狗糧險些喪命，但是他覺得這種亂世間的愛情故事很感人，受不了鄧啟明的過於沉靜。

　　生離後，再次重逢，為什麽可以又這麽淡定接受死別?

　　鄧啟明的表情看起來淡然清遠，早已通達世情，“陳白小友，你還年輕，人活到我這個歲數，已經沒有那麽多的激情了。再說，我已經什麽都給不了阿玉了……”

　　陳白還想說什麽，張一穹輕輕打斷了他，“陳白，你冷靜點，我們是拿錢辦事的，先談談報酬的問題吧。”

　　他的語氣很淡然，全然不在乎阿玉的消失，陳白看著他，覺得有點陌生――那個會給素未謀面的李子豪母親匯款5萬塊的張一穹，是不是對阿玉太淡漠了點?就算人鬼殊途，人家活著的時候，也是個好姑娘來著。

　　鄧啟明笑笑，“是個明白人，做事爽快。”

　　張一穹不假思索道，“這次的展品裡，是不是有當年鄧夫人送給阿玉的那隻手鐲?那個鐲子，帶我看看?”

　　鄧啟明點點頭起身，“我這就帶你們去看看，那個鐲子倒是價值不菲，小兄弟，挺有眼光的，平時喜歡收藏古玩?”

　　說著話，他帶著兩人來到了走廊另一端的一個房間，據說是當年周瑩找人來打麻將的棋牌室，她和麻將搭子一玩就能是一整天。

　　提及周瑩，鄧啟明還是有些耿耿於懷，“這個二娘，當年沒少給我娘氣受。如果不是我大哥死的早，她終於露出本性收拾細軟跑了，還不知道她要在這個家裡得意多久。”

　　張一穹淡淡一笑，“看來這個周瑩，真的是令人難以釋懷。”

　　鄧啟明望著張一穹的眼神，隻覺得他的眼角透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譏誚，細細捕捉，那種嘲諷卻又再找不到痕跡。

　　鄧啟明轉過頭，不再在意，沉吟片刻，指著一個小小的架子，“就是這個鐲子。”

　　玻璃罩下，清晨的微光下，這個鐲子通透水潤，可在翡翠裡算得上中上品了。

　　在繁多的展品裡，阿玉當年戴過的翡翠手鐲並不十分碧綠，但這翡翠裡泛著淡淡紫色，懂行的就知道比起一般綠色的翡翠，有過之而無不及。

　　“飄紫翡翠，果然鄧家這樣的大家，手筆也大。給一個奶媽的女兒，也會賞這麽好的翡翠。”張一穹看了看那隻翡翠鐲子，“我開口要這麽個鐲子，似乎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他並沒有很想要這個手鐲的樣子，

全程在看鄧啟明的反應。　　鄧啟明和張一穹對視一眼，和藹地笑笑，“那也是小朋友你識貨，不過這個鐲子，的確是，少說值個二三百萬。”

　　張一穹找了個椅子坐下，撐著頭端詳著手裡的翡翠，若有所思道，“不如，我再提供一項服務，鄧老先生你看看，這個故事加上昨晚的驅鬼行動，夠不夠這個鐲子的價值?”

　　鄧啟明微微皺了皺眉，“小朋友，我年紀大了，你跟我這兒繞的彎子，太多了吧?你想要什麽，直說就是。不過分的話，老頭子我也不是個舍不得錢的人，隻不過這個鐲子，是阿玉生前唯一留下來的，你……”

　　“幾十年前――”張一穹又一次開口，隻不過這一次，他打斷的是鄧啟明，“已故的鄧文欽老先生娶了二房太太，周瑩。當時的正房夫人梁氏不得已，找到了奶媽回來照顧自己，經過奶媽的悉心調理，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

　　鄧啟明一愣， 隨即笑笑，“這可是我的故事，小朋友，你可真會開玩笑。”

　　“是嗎?不過我這個故事不太一樣。你繼續聽聽看?”張一穹又露出淡漠的譏諷式笑容，“不過，很可惜的是，梁氏早產生下來的，是個女嬰，而奶媽生下來一個足月的，健康的男嬰。梁氏為了保住地位，和奶媽換了孩子。”

　　鄧啟明的笑容漸漸消失，來不及插嘴，陳白也覺得離奇，同樣一言不發，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一個聲音。

　　張一穹繼續說道，“女嬰早產，身材瘦削，被當成傭人的孩子養大;忠心，或者是收了巨大利益的奶媽為了保守秘密，離開了梁氏，她很放心，因為自己的兒子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鄧家的二少爺，富貴不可限量。”

　　清晨時分，四周一片安靜，偶有周圍老年居民起床咳嗽、倒馬桶的聲音遠遠帶著回聲傳來，作為張一穹所講的故事的背景音，就好像這棟房子又重新回到了當年，那個故事發生的年代。

　　“梁氏覺得虧欠自己的女兒，不舍得她做粗重的活，當半個小姐似的養了起來，還送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翡翠手鐲。這個女兒卻不知情，隻當是自己得到了夫人的錯愛，甚至，又得到了鄧家二少爺的垂青。”

　　“自始至終，她都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鄧文欽與正房梁氏的嫡親女兒，鄧家的大小姐。”

　　張一穹的語速平穩緩和，聽著真的就像在講故事一樣，但是鄧啟明的臉色卻不大好看。

　　晨曦中，三個人在老宅裡安靜對峙，麻雀在窗外愉快的鳴叫，房間裡的氣氛卻凝結到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