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洞外鋌進半步距離,三百六十度四散發射目光的賀音起發現橫躺在地的獵物。他當即把‘而走險’這三個字丟掉,利落縮回洞內。
看來張崇高要殺的不是張明美或王江波,而是躺在地上那位。
賀音起松了口氣。
地上那位不知姓名的無辜人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您自求多福吧。
他這隻殘疾小老鼠無能為力。
正義大俠碰見這種情況,必然要不顧安危挺身而出,甭管受害者是誰,都先救再說。其中最傑出的是歡樂英雄裡的郭大路,舍己為人舍身取義,散盡錢財幫助攔路搶他的貧窮土匪,一代大俠窮到街頭賣藝撕爛褲襠,甚至為了一口飯妄想跨行業去做廚子。
賀音起不是郭大路,也做不來郭大路。
天上地下一眾神仙魔鬼都明白賀音起不正義,甚至連草叢裡那隻蛐蛐都知道,賀音起連正義大俠大腳趾上的毛都不如,是個十足十的利己主義小人。
賀音起絕不可能乾出舍己為人的好事。
但他守信。
只要他認真發了誓,就必然會完成這個誓言。
答應屍體要救出張明美,無論多麽艱險,只要他活著,他就會回來救。在心裡答應王天真救出王江波,即使討厭王江波到了極點,他也會救。
待救的張明美,現今被捆成了人繭,精神正在遭受甄楠楠殘酷折磨。
沒有張崇高允許,甄楠楠不敢動手虐殺張明美,隻敢使用語言這個事後抓不到馬腳的武器。
將腦袋裡那些刻薄狠毒惡心的語言都拿出來,甄楠楠將它們擰成一股繩子,吊到張明美脖子上。
甄楠楠奢望用語言殺死張明美,這樣張崇高就只有她一個女兒。
她感覺張明美就快要死了,只要她再加把勁,罵的更狠毒更難聽一些,張明美就會斷氣。就像當初住在她們家樓下的那個女人,和她媽媽吵架的時候,突然就死了,被她媽媽罵死了。
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甄楠楠就像是貼在耳邊蠱惑人自殺的惡鬼,念咒語般詛咒著張明美。
去死吧!
不準和她搶爸爸。
爸爸是她一個人的。
在張崇高拖著獵物進屋的那一瞬間,甄楠楠演繹四川變臉絕技,眼皮子輕輕一眨,陰冷惡毒表情溜到眼皮子下藏起來,換上委屈無辜的模樣。
她癟著小嘴轉過身,搓了搓發紅的眼皮,朝張崇高告狀,“爸爸,明美姐姐一點都不聽話,她不喜歡我們。”
將獵物拖到屋中間,渴望發泄的張崇高,不願意浪費時間同甄楠楠討論這些無聊的問題。他抱著張明美進入臥室,將她放進屍體懷裡,“爸爸有事要忙,你先陪著媽媽。”
見張明美皺著眼皮死死擋住眼睛,小身子一秒不停的一直在恐懼顫抖,張崇高歎息一聲,彎腰抱住屍體和張明美,低聲安慰著她們,“別怕,爸爸不生氣。你是爸爸的孩子,不管你犯了什麽錯,爸爸都不會生你的氣。”
甄楠楠像是一頭小惡鬼,背光站在臥室門口,陰毒目光化作刀子狠狠切割著張明美。
在張崇高起身的那瞬間,她立即丟掉陰毒表情,換上渴慕關愛的天真模樣。
這個二皮臉小惡鬼,無藥可救的小變態。
趁機溜到飯桌陰暗處的賀音起,將甄楠楠前後變臉全看在了眼裡。狠狠在心裡咒罵了幾句,賀音起瞄了眼院中背對客廳吸煙的喬榮生,沿著桌腿爬到桌子上。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
將大部分毒藥灑進桌上的冷水壺裡,賀音起來不及搖晃,趕忙躥下桌子。 在他藏身桌腿後的一瞬間,張崇高走出臥室。
緊緊擠在桌腿上,被桌面擋住視線的賀音起,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情況。
他緊張到了極點,不停回想著剛才那番動作,一幀一幀停頓下來仔細檢查,擔心出現紕漏。
藥倒進冷水壺的時候,有沒有遺落一些在壺邊?
沒有搖晃均勻,會不會被他們看到沉澱或者嗅到奇怪味道?
他翻到桌面的時候,張崇高會不會從臥室看到了他?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漏洞百出,越想越覺得不可能成功。
完蛋了,肯定完蛋了。
悲觀情緒侵襲賀音起的腦袋,他幾乎要承受不住這種煎熬,精神失控的跑出去自殺式‘自首’。
“我回去了,隻這一次啊。”
抽完悶煙的喬榮生,沒有進客廳。他靠在門口,手指有些煩躁的敲打著門框,祥林嫂似的嘮叨著,“我們說好了,以後不準再這麽做。”
“好。”簡短丟給喬榮生一個字,張崇高拿著刀子走向獵物。
“等等,我不喜歡這種場面。 我先走了,等我走後你再開始乾。”匆匆拋下幾句話,喬榮生逃離即將發生慘案的現場。
賀音起不理解喬榮生這種逃避行為。
以賀音起的角度看來,喬榮生既然這麽粘張崇高,還幫張崇高找獵物,那必然喜歡看這種場面過眼癮。
可喬榮生剛才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不像是故作姿態以換取張崇高特別關注,是切切實實畏懼張崇高肢解屍體的血腥場面。
對心理學沒有研究的賀音起,想不明白喬榮生為什麽會這樣。
大概喬榮生腦袋裡某個起關鍵性作用的零部件發生了病變,但沒有達到張崇高那種全腦病變的程度,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怪異矛盾的做事方式。
可惜了。
賀音起為喬榮生的離開感到可惜。
這些毒藥也有喬榮生的一份,可惜喬榮生無福消受,不能和張崇高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是,賀音起不會放過喬榮生。
解決了張崇高和甄楠楠之後,他會送喬榮生陪他們兩個。
可能因為甄楠楠就在旁邊,也可能因為張崇高隻想單純享受收割獵物性命的極致興奮感,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與獵物進行他情她不願的搗蒜動作,直接割開了獵物頸部大動脈。
被解除封印的熱血快樂奔向塑料桶,以為從此以後就自由了,不知道它們奔的是一條發臭死路。
甄楠楠蹲在塑料桶旁邊,神情與張崇高如出一轍。
那亢奮饑渴的模樣,好似餓到只剩骨頭架子的野獸,看到在小溪邊愉快玩耍的小鹿,恨不能將小鹿囫圇吞進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