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張崇高用沾了鼻血的粉色手絹捆起來的賀音起，老老實實窩在張崇高襯衫口袋裡，連呼吸都自帶枷鎖。

　　極端恐懼令賀音起無法正常思考，大腦嚇成了一灘渾水，坍塌在腦殼裡，內髒全部收縮成了跳蚤大小，呼吸進體內的血腥氣被肺部驅趕到腹腔，強撐起瑟瑟發抖的殘疾皮囊。

　　他現在極其羨慕某些膽小的動物，隨便嚇嚇就死那種。

　　譬如翻車魚，朝它翻個白眼，不小心碰它一下，它就死了。譬如他曾經買過的一隻小白兔，睡覺前放在他床頭，早晨起床卻僵硬挺屍在他身邊。

　　他膽量也小，尤其在面對張崇高的時候。

　　但都被嚇成這德行了，他卻始終不死。

　　如果，他瞬間被嚇死，特別上不了台面，指不定就會被神使拋棄，不屑用他來完成這艱巨‘臥底’任務。

　　不如他自殺?

　　“對，我自殺。”賀音起幻想著自殺後的美好前景。

　　大腦神經立馬跟隨著思維行動，編出一根上吊專用的繩子……隻要朝脖子上一套，將腳底下踩著的凳子輕輕一踢……

　　“自殺會受到懲罰，再次提醒。”

　　神使聲音自賀音起大腦中轟隆隆碾過，像是峽谷中開拖拉機一樣響的驚天動地。

　　“哎呀，大忙神您來啦?”賀音起甩掉腦袋內的轟鳴聲，陰陽怪氣的歡迎神使，“來的可真及時呢。”

　　十分鍾前，賀音起用盡各種辦法都沒能讓神使現身。

　　為了能讓神使救他一把，將他從張崇高手中瞬移到其他地方，他主動簽署無數毫無廉恥的喪權辱國條約……可神使就是不出現。

　　現在，他不過嘀咕一聲自殺，還沒來及定好具體計劃，神使就出現了。

　　神使收起掛在嘴巴上的擴音喇叭，平板無情的聲音從好似冷冰一塊的舌頭上乾澀跌出，“你就算把自己砍成一千萬段，也得完成任務。”

　　“……”

　　賀音起忍下衝到舌尖上的反駁，換上討好的表情，準備求求神使，讓神使幫幫他。

　　他嘴剛張開一道縫，聲音還沒走到喉嚨，神使就搶先來了一句，“隻有你觸犯規定，我才會出現，這是規定。”

　　“這是什麽狗屁規定！你這算什麽神啊。神那都是普渡眾生，我就算再壞，那也是眾生中的一員。你不普渡我，我也不跟你計較，但你得幫我啊。”賀音起憤慨抱怨，怒火在他體內亂竄，把他靈魂都烤成了火紅色，“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看我不順眼。這仇肯定不是這輩子結下的，估計是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甚至可能是我家哪個拐了一百道彎的親戚和你有仇，你把它嫁接到了我身上。你這心眼怎麽這麽小呢，都成神了，還斤斤計較不知道幾輩子之前的事情。你……”

　　被嘮叨煩躁成孫悟空的神使，公報私仇，抓了根禁言棒子，砸到賀僧嘴上。

　　賀音起被直接砸暈了。

　　他睜眼的時候，太陽月亮已經多次交換，他也從由手絹製作的狹窄牢房進入與倉鼠住處類似的寬敞牢房內。

　　挪動酸疼身體，賀音起從仰躺面對鐵板‘牢籠’頂的姿勢，換到側對旁邊玻璃。

　　嗷！

　　外面那是兩個什麽怪物！

　　被嚇到那瞬間，賀音起腰腿被恐懼拔出了力氣。

　　連蹦帶爬的滾到牢籠底的賀音起，後背貼在牢籠壁上，手裡抓了兩把草棍當武器，擺出凶惡模樣呲牙低吼，試圖嚇退外面那兩頭怪物。

　　咦?

　　幾秒鍾後，

疑惑佔領了驚恐的地盤，賀音起覺得面前兩個怪物很眼熟，好似見過。　　他確實見過！

　　賀音起疑惑表情一掃而空。

　　左邊這白發黑臉外凸牛眼的人形小怪物，正是那晚藏在櫃子底下嚇他那頭。

　　右邊這個沒了耳朵的禿頭，如同被海底巫婆哄騙的人魚，上岸後沒能變化成正常人的形狀，而成了現在這種四不像的怪物。

　　這個‘人工製造’出來的怪物，是賀音起的老熟人，王天真。

　　她兩邊顴骨像是人工開魚鰓似的分別被割開三刀，雙手拇指和小指都不見了，只剩下中間那三根，被張崇高殘酷‘改造’成了畸形人魚怪獸。

　　換做其他人，看到王天真這副模樣，會在驚恐過後靠近王天真，給王天真一個溫暖有力的擁抱，小心翼翼但發自肺腑的真誠安慰，甚至會流下眼淚，並暗暗下決心要對王天真更加好。

　　賀音起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他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任務裡。

　　一肚子花花黑腸子薄情寡義的賀音起，有時候壓根不算是個人。他最擅長的莫過於趨利避害，牆倒他先跑，樹倒他先竄。

　　他心裡兩條思緒並肩前進，一條思緒替王天真感到惋惜，憐憫王天真的遭遇，另一條思緒特別怕王天真此時將他當做依靠，靠著靠著就粘上來了，再也離不開他。

　　第二條思緒很快佔據上風，使出潑婦無賴本事，連罵帶打趕跑第一條思緒。

　　不行，不能這樣。

　　人鼠殊途！

　　王天真你千萬不要犯了人間戒律，人和獸是沒有好結果的。

　　古有白素貞和許仙，未來有某男子強破無辜母羊。

　　這都是血粼粼的例子。

　　賀音起躲避著王天真的目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寧可看那頭人形小怪物，也不看王天真。

　　拍了拍小怪物的胳膊，王天真指了指門口。

　　小怪物聽話的點點頭，像是猿猴躲避不存在的障礙物似的，四腳著地左躲右閃到了門後，牢固蹲粘在地，一動不動盯著門把手。

　　王天真惶惶不安的連連回頭看門口方向，在確定門外沒有聲響的情況下，快速湊到玻璃前，張開沒了舌頭牙齒的嘴，配合只剩六根指頭的手，朝賀音起比劃著。

　　賀音起被王天真那黑洞洞的大嘴嚇軟了左腿。

　　由彼思己，想到不久後也會被活生生改造成這恐怖模樣，他恐懼的哆嗦起來。手中草根啪啦啪啦朝下掉，仿佛他即將消失的舌頭牙齒爪子，一樣都留不住，掉個精光。

　　緊緊環抱住弱小的軀體，賀音起盡量忽略王天真的大嘴，努力分析著王天真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王天真焦急比劃著，隔一兩秒鍾回頭看一眼。

　　小怪物突然跳起來，爬上牆壁，掀開頂棚上一塊板子，鑽進去後合上了那塊板子，從室內完美消失。

　　王天真則顫抖著跌倒在地，滾爬到了牆根桌子下，將頭埋在膝蓋間，抱著雙腿如同西瓜蟲一樣緊緊蜷縮起來。

　　賀音起沒聽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但從她們的表現便知道，是張崇高那個變態來了。

　　找不到躲藏地方的賀音起，鑽到牆角，朝身上瘋狂扒拉草根，直至將他整個軀體淹沒在草根之中。

　　門，悄無聲息打開。

　　四根手指抓住門側，正緩緩將門完全推開……

　　面帶微笑的張崇高，吹起了口哨，一步一步走近賀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