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歸化6
夕陽在海面上製造了閃耀的波粼,呈現淡淡的金色。層雲慢慢聚集把陽光壓在後面,雲邊呈現橘紅色的鑲邊,在雲的孔洞處,如同天堂射來的光。
王正坐在甲板上,癡迷的望著,雖然他知道時光短暫,夕陽即將落下。
他內心有一種極度的懊惱,仿佛看見師傅嘲笑的面容。
你的悲憫呢?
因悲憫而離開資本市場的人,在另一個世界大開殺戒。那一毫秒中迸發的殺意,如同魔鬼般的憤怒,正如他在資本市場看到矮人群落的大屠殺,冷酷而號毫無價值。
你心裡隱藏著一隻魔鬼,這是真相,無論在往事今生。
王正對自己說,這是師傅當年勸告自己的真實意圖。
天道無情,視萬物為芻狗。
何謂天道?
天道是碾殺擋路的人?去救另一幫想象當中的人?那些在崖山即將跳下的人?不惜犧牲任何人?
那所謂古老中國的精神是什麽?
不是悲憫仁愛、自由思想、勇氣堅毅、不可彎折嗎?
被綁縛的女祭司在甲板上,他站起身去解開她手腳的繩索,讓這個矮小的女人坐在身旁。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天神的國度裡的某一年,太陽神放棄了太陽,不知道去哪裡了。大地的神知道太陽缺少了控制,會膨脹到無窮大,無限接近大地,直到吞沒整個大地。於是大地之神化身為人子,勸告人們跟隨他遷往太陽與幽冥之府的中間,那裡會有較為安全的地方,卻會越來越冷,不適合生存。人們暫且相信了他,行過漫長的路途。人們越來越冷,幽冥之府的寒冷侵蝕著人們的身體和精神。幽冥之府的魔鬼不喜歡人們在活著的時候,大量逼近他的領地,就悄悄的在人們耳邊私語:那個人是在騙你們的。
人們因為寒冷和遠離了故土的恐慌,相信了幽冥之府的魔鬼,把大地之神的化身,驅趕到冰冷的荒野凍死後,準備回歸故鄉。
此時太陽的膨脹來臨了,變得無比碩大,火焰淹沒了整個故鄉。人們沒有陷入毀滅,卻懊悔的想,原來那人是對的。“
女祭司靜靜的聽著。
“你覺得你是哪一個人,大地之神?還是幽冥之府的魔鬼?”
女祭司回過頭來,淡漠的眼眸裡開始升起仇恨的火焰,“我不是大地之神,也不是幽冥之府的魔鬼,我是我族人的祭司。你是魔鬼。“
王正搖搖頭,他指著心裡:“魔鬼在人們的心裡,幽冥之府就在那裡,你的族人心中住著魔鬼,所以他們犧牲了你。雖然他們不知道真假,但看到了不能抵禦的力量。你的心裡住著神和魔鬼,那一瞬間,你選擇相信自己是在神哪一邊,卻不知道是不是在魔鬼那一邊。你不知道我的力量來自天神,還是魔鬼?你祈禱了嗎?問過天神,為何放棄了你的族人,和你?”
女祭司迷茫了。
她不能理解,被來自現代的神棍說得這番話繞暈了。
她苦苦的思索,隻不過心如死水的枯井重新活躍了起來,這是王正想要的結果。
王正把女祭司到後甲板,在她腰上捆了安全繩,鎖扣搭在不鏽鋼欄杆上。他自己掌舵,因為夜晚和暴風雨就要來了。
海上的天氣說變就變,夕陽突然間就不見了,黑漆漆一片,風開始變大,雨也瞬間瓢潑,墨色的海浪如同開鍋一樣的泛濫,形成一道道斜坡。
這如同那晚的百慕大,
隻是沒有那麽可怕的巨浪。 人們害怕黑暗,女祭司也不例外。她被一瞬間瘋狂的海洋嚇著了,因為她從未到過這麽遠的海水。四周沒有任何陸地,沒有任何船隻,沒有任何其他人,隻有這艘孤獨的帆船,此時已經不再那麽龐大,如同樹葉一樣飄零的狂風裡。
耳邊響起那個巨人瘋狂的笑聲。
“讓暴風雨來得更劇烈一些吧。”
女祭司的身體蕩來蕩去,她緊緊地抓住欄杆,有時候脫手而出,腰間的安全繩又把她扯回來。帆船對著海浪衝擊,海水衝過甲板,掃過兩個人的臉孔,一次次的窒息淹死的感覺,然女祭司恐懼的大叫,海水迅速衝到她嘴裡,她劇烈的咳嗽,海水又衝擊過來,她不得不忍住咳嗽的欲望,等船躍出水面的短暫時間,張開嘴大口的喘息。
經歷了無數次似乎死亡的瞬間,到後半夜,風浪突然停息了。海面仍舊波蕩,卻溫柔的像高潮後的愛人。
女祭司奄奄一息,王正把她解開來,抱到船艙裡,用大浴巾擦乾她的身體,給她倒了杯水喝。女祭司咳嗽著,血絲浸入水杯裡。她沒有經驗,迎著海浪張嘴,會咳壞肺部。不過應該是沒事。
把她放在沙發上睡去,王正出了船艙繼續駕駛。
掛滿了帆,一路向西南駛去。
晨曦在身後升起的時候,他看見了海鳥群,聽見了它們的鳴叫,前方出現碩大的島嶼。
拿出六分儀對著太陽和海平面測了一會兒,這應該是安達曼群島的一個島嶼。
接近島嶼後,他認出了那個海港,不過沒有任何碼頭的痕跡。在大島附近找了個無人的小小島,在白色沙灘附近下錨泊船。
在不知道海島有些什麽居民前,小心沒錯。
大致上島上應該是矮人部落,海邊有沒有潮人族並不知道。
他回到船艙,女祭司行了,抬臉看著王正。她昨晚被族人拋棄後,又黑暗的海上風暴嚇壞了,此時看見這個高大的人進來,突然產生了依賴和安全感。
王正去去廚房間做了一些食物,燒了開水泡熱茶。端過來和女祭司一起吃。女祭司喜歡煮好的飯,澆在上面的魚汁,和熱茶。這讓她重新感到自己活著。
王正吃完飯,準備睡一覺。他把女祭司抱起來,去臥室,放在大床上。女祭司聽任他擺布,睜大著眼睛,看著他俯下身,在她唇邊親吻,身下傳來疼痛。
進入的那一瞬間,意味著這個男人,無論他是魔鬼還是天使,佔有了她。
王正不知道為何做這件事,他不知道是不是性衝動,或是生存的一種本能。
他把女祭司抱在懷裡,帶著無窮盡的疲憊,沉沉睡去。
下午醒來的時候,女祭司仍在他懷裡安靜不動,眼睛看著他的臉龐,正好撞上了他的視線,沒有躲開,就這麽看著。眼眸擴大的像個貓一樣。
王正看了她好久,俯身上去。
女人後來在某個節點大聲地叫喊,重複說一些音節。
她臉色潮紅,眼睛潮濕,如同霧氣彌漫。
“不要拋棄我。”女祭司呢喃的說,“無論你是神還是魔鬼。”
安達曼群島是一個長島鏈,東北端與後來印尼的主島隻有四十公裡,西邊則深入到印度洋,北邊的右側是安達曼海,左側就是緬甸海。安達曼群島、丹老群島、普吉島、馬六甲海鮮就可以把阿拉伯海連接印度洋和遠東的航線給關在裡面。
的確這裡也有潮人。面向安達曼海這邊的潮人在上一次海嘯中也遭遇了災難。繞了半圈,才看到潮人的小船群。
帆艇出現在潮人的眼前,他們正準備做晚餐。
一個穿衣服的高個子,和一個矮小的沒有穿衣服得女人站在船頭。女人明顯和他們是一個族裔,高個子則明顯不是,他的服裝特別,手裡拎著一根各種突起的棍子。
AK47。
幾個潮人水手駕著小船過來帆艇邊,王正和他們聊了幾句,告訴他們自己從海那邊過來。
他不知道這些潮人是怎麽遠渡海洋的,不過從印尼過來不算很遠。當地的土著們可能一個島一個島的跳躍過來。
王正帶了條大魚參加他們的晚宴,沒有提及天神的事情。
對方的女祭司不知道怎麽認出了帆船上的女祭司,可能她們有某種標志。兩人聚在一起說話去了。
他已經知道了女祭司的名字:安訥。不過以他的習慣,改成了安娜。
王正不是一個善於談話的人,他沉默的吃潮人們的烤魚,這是一種簡單的做法,清除了內髒,抹了些鹽烤的。把一瓶酒自己喝了一口,遞給他們,這是甘蔗釀的朗姆酒,在海上不容易壞,大航海時期可以替代淡水。
潮人們很喜歡,興高采烈的交替喝著。有些醉意和興奮的起來圍著篝火跳節奏簡單的舞蹈。
安娜和當地女祭司在談去年的那場風暴,女祭司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半個群島的潮人部落消失在海嘯中。
安娜悄悄地指著王正,說他從海嘯中駕著那艘船出現。
“我跟隨著她。”
女祭司驚訝的問:“你離開你的家族?”
“我去看廣闊的海洋,我的家族皈依了他的神。”
王正開始明白安娜比恩雅更適合做一個神棍。恩雅隻是有野心和權謀,很多時候似乎敬神的意願不足,或許是在上一次海嘯中她的族人全部消失,神沒有回應她的禱告。她甚至在目睹自己和船的力量之後,也隻是有些崇拜,卻不是對神的敬畏。
安娜是內心深處有真的信仰,她信仰自己的神,言辭更有感染力。
現在她的神和主人是眼前的這個巨人。
夜晚他們回到自己的帆艇上睡覺,安娜把身體蜷縮在王正的懷抱裡,像個孩子。
她的年齡並不大,應該也是二十歲的樣子。潮人部落和矮人部落的女人都因操勞和海風摧殘衰老的很快,三十多歲時就像後世的五六十歲老太婆了。
王正內心像個椰子殼,被這個世界慢慢的揭開來,露出真實的一面。
他的內心深處,像個大雜燴,悲憫仁愛、國人的種族主義、民族主義、自由和國際主義,混雜在一起。所有的自我都來自外界,外加的力量和文化,最後成了價值觀。這一切在孤獨的生存中,切了開來。
我們是世界上最強烈的種族主義者,又是最不強烈的種族主義歧視執行者。在西方世界,種族主義被政治正確抑製,成為一種暗流。人們習慣性的約束自己的言語,隻把一些種族主義的潛規則用在底下。
我們則把種族主義形之於口, 卻在面對任何種族時,給與寬容的生存與發展。
然而在取舍時,人們很容易做出犧牲部分,去拯救大部分的決定。在西方的哲學悖論裡,犧牲任何一個人等於毀滅全世界。
這是個悖論。
王正的行為選擇了犧牲一批人去達到一個統一大道的目的,這在他內心的價值觀上形成了撕裂。
他認為眾生生而平等,自由和悲憫,是人類存在的必然基礎。
犧牲一批土著人,去最終達到拯救南宋士大夫精神的目的,有意義嗎?
在沒有真正的開始時,他開始質疑自己昨天毀滅十幾天生命的意義。
我不是神啊。
當我用上帝的視角去看人類,就容易藐視人的生命。
這是所有經書的語境。
安達曼島的族群很容易接受了王正的引導,在安娜成功的傳達下,人們決定皈依普吉島的天神。
他們通過潮人們接觸了矮人部落,見識了王正用防風打火機點燃一堆篝火,和那種神奇的飲料:朗姆酒。
在這裡待了很長的時間,指導潮人們製造了十幾艘三角帆獨木舟。然後帶領他們去深海成功的捕捉大魚。再帶領他們回普吉島參觀神殿和村落的建設。
這是一個重複的過程。
安娜留在了王正的身邊,這讓恩雅眼神中充滿了嫉妒。
在面對恩雅時,安娜眼中沒有畏懼也沒有尊重,她實際上隻跟隨王正一個人,遠離恩雅的人們。
安達曼島的人們卻自動的追隨安娜,視她為自己的引路人,神子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