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雖然隻是遠觀,但趙忌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有了一個極其深刻的印象,如此作為,不是純善天真的赤子,就是心機深沉之輩。
果然,能夠青史留名之人都不簡單,雖然眼前之人年僅十四歲,但趙忌卻不敢小瞧。
“兄長身體未愈,如此遠迎,胡亥大罪!”
兩人行至近前,胡亥俯首、躬身,拜見行禮,隻是尚不及行禮完畢,趙忌就將其拉起,隨後向著宮殿之中行去。
“吾等兄弟之間,勿要如此生分,隨我進殿中坐。輕,讓湯官準備小食,吾與阿弟同享。”
趙忌一邊拉著胡亥的衣袖走向宮殿,一邊對緊隨其後的輕吩咐道。
所謂湯官,就是負責糕點一類食物製作的官職,當然趙忌宮中隻是湯官中的幾個成員而已。
另外說一句,各個宮殿之中存在獨立的廚房,畢竟鹹陽宮中宮殿眾多,不可能隻有一個。
這些都是題外話,只見趙忌拉著胡亥衣袖一邊殷切交談,一邊向著宮殿之中行去,尚未進入宮殿之中,兩人就已經變成了手拉手,放在後世極有可能被人認為兩人之間存在不可描述之內情,但在這個時代卻是關系親近,兄友弟恭的表現。
趙忌將胡亥引入宮殿之中,隨後彼此列席而坐,其居於正中,也就是主人的位置,胡亥則在其下首。
當然,這個時代與後世不同,衣食住行,言行舉止皆有所差異,此時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的乃是一張幾案,在幾案之下乃是一塊席子,席子上有著絲錦和獸皮製作的坐墊。
而趙忌和胡亥兩人盡皆雙膝雙腿接近並攏,膝蓋和腳背部著席面,臀部落在足上,雙手扶膝,極為端正,有禮。
這個時代沒有高凳桌椅這些家具,上到王公貴族,下至庶民刑徒都是席地而坐,隻不過使用的席子幾案有所不同。
數日以來,無人之際,他自然怎樣舒適怎麽來,隻有在人前方才講究一些禮儀,當然在阿姊出現之際,趙忌還是有所收斂,畢竟此時不比後世,如今這個時代,禮儀還是極為講究的。
說起來,大秦以法家治國,全國上下實行嚴苛律法,更是憑此兼並六國,但皇室內部皇子教育卻以儒家為主,不得不令人詫異。
至於後來所謂的焚書坑儒之所以被視為始皇帝最大惡行之一,更多的乃是後世儒生強加上的罪名。
大秦以武力兼並天下,天下一統之後,始皇帝焚無用之書,召天下文學方術士聚之鹹陽,以興太平,從來就沒有出台過排斥百家中任何一家的政策。
而朝堂之上眾多博士散官就是來自各個流派,其中又以儒生最眾,即便是二世之時,儒生博士依舊人數眾多,甚至西漢初期各種朝堂制度和禮儀都是這些儒生博士的功勞。
如此可見,所謂焚書坑儒一事不知道後世之人在始皇帝身上潑了多少髒水。
在趙忌看來,秦朝乃是一個銳意進取,極具創新的朝代。諸多傳承久遠的東西都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如果始皇帝可以多活十年,如果二世皇帝是個仁主,那麽大秦迎來的將是一個盛世,無論是民生還是文化。
甚至再現春秋時期的百家爭鳴之景也未可知。
說如此多,隻是為了說明大秦雖然以法家治國,但是對其他流派並不排斥,即便是始皇帝本人可能對某些流派宵小之輩不屑,但從未做出過無故打壓之舉。
這也是為何,無論是趙忌還是胡亥,他們都對禮數通曉的原因所在。
因為他們自幼接受過儒家的禮儀教育。 當然,皇室子弟學的是百家,不可能被一家之學說束縛,在趙忌想來即便是以仁愛之名流傳於世的公子扶蘇亦是如此。
就比如趙忌,或者說前身,他學過儒學,更學過其他各家學說,尤喜兵家,或者說是技擊之術,而其勇武有力,更是擅長此道。
再比如他眼前的胡亥,始皇帝更是將精通律法的趙高指定給他作為老師,教授他律法之事。
以上都說明秦朝對於皇室子弟的教育方面乃是寬泛教育,然後再定向教育,並不唯一。
自春秋時期官學沒落,私學興起,歷經戰國時代,私學沒落,官學再次興起,直到如今大秦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的學吏教育制度,人們的學習途徑發生著極大變化。
當然這是對大部分能夠接受教育之人而言,而戰國後期那些大貴族乃至諸侯這種層面則是幼年由長輩教導,見長之後則會聘請專門老師進行教導,如今秦並天下,亦是如此。
不說這個時代教育制度如何,如今趙忌和胡亥見面,其與胡亥一邊交談,一邊打量起胡亥的相貌。
雖然還沒見過始皇帝的相貌,但趙忌從自己以及胡亥身上就已經可以確定,始皇帝絕不會是史記中尉繚所言一個寡恩少義,身材佝僂,還有雞胸的齷蹉小人形象。
趙忌年十五,身高七尺,如果行走在外面,一定會被人認為是一個成年人,至於相貌,雖然銅鏡影像影響觀感,但趙忌也可以看出自己是一副濃眉大眼形象, 或許還有些嫩,但已有幾分男子氣概。
眼觀眼前胡亥,或許年齡尚幼的緣故,身高六尺余,尚未束發,但亦無總角,而是用絲帶將頭髮束起。
至於面容,可謂膚如凝脂,豔若桃李,比之輕亦是不相上下,當然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但也相差不遠,用後世的話講,此時的胡亥妥妥的一枚小鮮肉。
總之胡亥給趙忌的印象乃是如此:這是一個長得像女孩子的男孩子。當然這或許是年齡尚幼,再加上身在深宮,養尊處優,又沒有趙忌前身這般好武的緣故。
趙忌猶記得自己後世小學畢業的時候也跟個小姑娘似的,至於後來,他隻能說一句歲月已逝,不堪回首。
“前日聽聞兄長蘇醒,弟特來看望兄長,願兄長身體早日康健。”
胡亥道明來意,隨後讓侍從、宮人將帶來的東西交給輕。
“阿弟到來乃是為兄最快慰之事,如若我們已經成年,今日必與阿弟暢飲一番才是。”
趙忌表現的很熱情,兩人聊起了過往,不多時,輕將小食送來,兩人則一邊品嘗食物,一邊閑談。
至於談話內容,無非傷勢恢復如何,修養如何,然後就是彼此身邊發生的一些趣事,至於朝堂,仿佛跟他們隔著一個世界那麽遠,無法觸及。
隻是兩人內心作何想法,就隻有彼此內心知道了。
就在趙忌和胡亥賓客盡歡之際,守候在殿門外的輕再次趨而進,來到宮殿之中,俯首躬身,然後吐氣出聲。
“啟稟公子,扶蘇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