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望很快由美好的夢境中,墮回到現實。
她告訴自己,自己只是一個普通村女,能在鄰村找一個老實可靠,待她父母客氣的丈夫就算不錯了。
這就是現實。
其他的,都是妄想。
吳望一邊這樣給自己做著思想工作,一邊朝著神廟走去。
但最深的心底,卻總有那麽一根羽毛似的奇異念頭,時不時跳出來,在她的心上刷動兩下。
吳望就在這樣有些掙扎和複雜的心緒中,來到了熱鬧的神廟。
很快,熱鬧將她的紛雜思緒略去。
吳望重新帶著一家人的美好心願,來拜祭廟裡的幾尊仙神雕塑。
吳望打開食盒,將幾份果點分別擺開來,當她擺到最後一尊雕塑前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而且,是直接響在她的腦海裡。
“怎麽這麽晚才來?”略帶責備的語氣。
吳望嚇了一大跳,她不由抬頭看向那雕塑,一時怔住了。
什麽時候,廟神裡換了一尊新雕塑?
更重要的是,為什麽這尊雕塑,跟她剛剛在河岸邊看到的俊朗貴公子,一模一樣?
“給你的。”略帶寵溺的語氣,“晚點來找你。”
之後,那聲音就再沒有響起。
但吳望發顫的手裡,卻多了一支碧玉花簪。
花簪玲瓏剔透,不像是凡間之物。
吳望就這樣捧著花簪,站在那尊雕像前,呆滯在了一個美夢中。
直到天黑了,她回到了自己簡陋的小屋,再打開那層層包裹的花簪時,才知道,這不是夢。
她在興奮與不安的情緒中,漸漸睡著。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與那個貴公子重新相遇在河畔邊。
但這一次,貴公子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牽了她上小舟,眼神飽含情意地問她,“我叫蔣子文,你叫什麽?”
“吳氏,阿望。”
……
從那以後,吳望就陷入了蔣子文的保護與寵溺中。
圍繞著她家,鄰家,然後是整個村子,都在蔣子文法力的庇護下。
災噩統統散去,妖邪不敢再侵入,好運也常常降臨。
那一段時間,是吳望,也是那個村的人,過的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跟神仙般的日子也差不多。
時間一久,蔣子文也不再滿足只在夢中與吳望秘密相見,漸漸地任性起來。
在現實中,在吳望父母的眼中,在村人的眼中,只要蔣子文喜歡,他就隨意地出現。
雖然沒有直接表明他和吳望的關系,但大家都看地出來,這一切都與吳望有關。
吳望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村裡的人也一直以為會這樣下去。
直到有一天,吳望再沒有等到蔣子文。
夢裡、現實裡,蔣子文不再出現,不管她怎麽呼喚,也不管她怎麽期盼。
蔣子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來地突然,也去地突然。
回憶到這裡,蔣子文的思緒波蕩了一下。
他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那時候只是聽吳恢提及,並沒能真情實景地看到。
接下來,對吳望是地獄。
對他來說,更是。
沒了任性的蔣子文庇護,原本寧靜幸福的小山村就像個脆弱的雞蛋,很快裂開了縫。
災噩、邪怪,甚至久不遇的天災大難,都一股腦地壓下來。
跟著吳望一直享福的時候,大家並不會覺得有什麽。
但當大家都面對原本該有的災難的時候,當大家失去了太多,承受不住痛苦的時候,就必須有一個發泄口。
而這個發泄口,就是惹怒了神靈的妖女吳望。
一開始,大家還只是罵罵咧咧。
漸漸地,有人開始扔石頭,明目張膽地欺負吳望一家。
霸佔他們的田地、搶奪他們的糧食,甚至支使他們一家給別人家乾活。
稍不順意,就是拳打腳踢。
如果敢回嘴,或者還手,就打地更狠。
吳望的父親就在一次這樣的暴打中,生生斷了氣。
緊接著,吳望的母親受不了這種折磨自盡了。
最後是吳望,她像隻殘破的娃娃,受盡了全村人的折磨。
但降臨在村裡的災難並沒有結束,於是,吳望被推到了祭神的祭台上。
而這個時候的吳望,已經沒有了半點生氣。
沒有了任何情緒,除了那微弱的呼吸,還表示她是一個生物時,大家都已經不能再在她身上感受到一點人的氣息了。
吳望沒有崩潰,她只是死了靈魂。
而蔣子文,早在看到吳望一家受到的折辱時,就已經崩潰。
眼看蔣子文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顧懷連忙將垂鴻和羽儀拉開,雲霓和秦鈺揮出靈力,將蔣子文束縛在一個固定的范圍內,不讓他在下意識的掙扎中,破壞和傷害現實周圍的一切。
在回憶裡,蔣子文揮著拳,踢著腳,甚至想要撕碎那一張張惡毒的嘴臉,但沒有用。
這只是回憶。
是已經發生過的殘忍事實。
而現實中,蔣子文的磅礴的靈力正在那個固定的小圈內瘋狂衝撞,甚至傷到了他自己。
“天君。”雲霓看向顧懷,“我怕再這樣下去,他會徹底崩潰。”
秦鈺似乎也有點不忍。
這場事件中,蔣子文固然有錯,只是錯在他任性,他的出發點是好意。
但那些欺辱吳望一家的村人,才是真正的惡,發自心底的惡。
顧懷不為所動,靜靜地看著仿佛陷入癲狂狀態的蔣子文, 搖頭道:“令他更加不能接受的,還在後面。
真相雖然很殘忍,但他必須知道。”
雲霓和秦鈺沉默了,他們知道,顧懷所說的令蔣子文更加不能接受的,絕不是吳望變異的那一刻。
那會是什麽?
“天君,你好殘忍。”垂鴻忽然退出了回憶,嘴上說著殘忍,表情卻有些興奮,“我總算看出其中的區別了。”
垂鴻沒頭沒腦地一句,令雲霓和秦鈺都感到不解。
“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羽儀也清醒過來,她抹著眼淚道:“看多少遍,我也覺得好難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羽儀的確沒看完,只在吳望被送上祭台的前一刻就已經退了出來。
垂鴻狠狠拍了羽儀一腦袋,“你個臭丫頭!我們都在做正事,你在做什麽?
還哭唧唧,你當看大戲呢!要不要給你備茶和瓜子啊,姑奶奶?”
回憶的過程中,不止顧懷這個總掌控人可以看地清大家的動態,大家之間也可以感應到其他人的狀態與注意力。
當時,垂鴻正在研究吳望的變異過程,反覆研究了上百次,正覺得愁眉不展,想要看看其他人的成果放松一下時。
突然看到羽儀在那大哭特哭的狀態,當時就把他給整懵了,腦子差點沒轉過彎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超負荷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想要停下來聽一聽舒緩的輕音樂時,然後對方直接給你轟了一首勁爆的搖滾曲。
他差點就被直接震出了回憶,隱隱有點線索的思緒也幾乎被徹底打亂,幸好他意志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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