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的腦思緒似乎分成了兩半，一半在現實，一半在一段回憶之中。

“師兄，我來告別。”

“師妹，你想清楚了?”

“禍由我起，禍由我結。”

簡單的三句話後，青衣女子轉身離去。

坐在寶座上的男子，仿佛成了一尊雕像，沉入萬古的孤寂之中。

顧懷的另一半思緒漸漸匯入現實的這一半，他開口問，“元始天帝的寶殿在哪?”

垂鴻等人抬頭看向顧懷，但很快又垂下目光。

冥帝印與天帝印同時釋放出威壓，令眾人很不適應。

自天界存在以來，顧懷恐怕還是第一個同時掌有天帝印和冥帝印的人。

這種威儀，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羽儀帶著疑惑的心情一指，“就是這兒。”

自元始天帝以來，幾位天帝先後換過宮殿，而高辛天帝卻選擇了元始天帝的舊殿。

他最初隻想保持元始天帝宮殿的模樣，但還是在臣屬的勸諫中，做了一些改動。

眾人來到一間看上去樸實無華，甚至在天界來說，顯地有點寒磣的殿中。

北位的寶座，歷經長久的時間，早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華，同它的主人一樣，塵封進了歷史。

“雖然外面那間大殿，才是正式的議事殿。”雲霓看著寶座，有些感歎地道:“但天君……高辛天君平時最喜歡呆的地方，還是這裡。

有時，也會在這裡接見一些親近的臣屬。”

顧懷看著那寶座，仿佛穿過遙遠的時光，對上了那個男子的目光。

他的目光裡，透著那個青衣女子的背影。

元始天帝。

青衣。

顧懷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其他人都寂然無聲，自從繼承天君之位以來的顧懷，似乎多了一種沉重的氣質。

他們不明白顧懷為什麽要來這裡，又為什麽會一言不發地閉上眼睛，陷入沉靜。

但他們就是相信，顧懷在做著很重要的事。

“你的魂戒給我。”顧懷睜開眼，看向蔣子文。

蔣子文的臉色沒有詫異，只是微有點猶豫，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琉璃戒，像是在權衡人生的一個至關重要的選擇。

就像不久之前，顧懷答應他的條件那樣。

或者，比那更重。

氣氛凝滯起來。

顧懷解開自己的長發，向蔣子文伸手，“不想知道，吳望成為吳恢的真正原因嗎?”

顧懷的這一句話，仿佛魔咒般，蔣子文摘下琉璃戒，遞向顧懷。

顧懷的長發像觸須般散開，開始張牙舞爪，圍繞著琉璃戒歡騰起來。

與此同時，一段影像直接映入在場眾人的腦海中。

顧懷感到有點意外，姬思士的回溯之力升級了啊。

可能是受到了高辛天帝神力的影響，更上一層樓。

以前回溯之力展開，那是只要在區域范圍內的生靈，都能夠感受地到，就跟鋪開一條地毯一樣。

有關的，沒關的，都給你卷進來。

雖然很震憾，但也很浪費靈力。而姬思士本身的靈力並不足以支撐這樣的回溯，所以就需要顧懷本身的能量來填補。

尤其是宛丘那樣大型，且不平凡的回溯，差點沒要了顧懷的老命。

但現在就不同了，顧懷可以有選擇性的，點對點的，將回溯的記憶直送進每個人的腦海中。

這樣不但提高了效率，也不會讓那麽多靈力白白浪費。

而且，姬思士本身的力量已經提高，現在完全不必再用到顧懷本身的力量。

顧懷一陣欣慰，這就像是看到自己家的孩子終於長大，知道反哺了一樣的感覺。

顧懷沒有進入回溯之中，他不需要，就已經從姬思士的剛生成的資料庫裡快速讀取到了一切。

此刻垂鴻、羽儀、秦鈺、雲霓和蔣子文五個，已經進入了一場外來的腦回憶。

令顧懷感到意外的是，他們五個根據自己的理解力，還有關注點的不同，令到這段回憶也呈現出不同的角度，還有回憶的節奏也各不相同。

比如垂鴻，他更關心這場變故的技術含量，所以他一直在反覆重播著吳望變異的那一刻，希望得出些什麽結論。

羽儀似乎沉浸在吳望被蔣子文無聲拋棄後，被村人厭棄和折磨的那一段黑暗時期，並且還哭地稀裡嘩啦。

顧懷一陣無語，這是在看悲情韓劇咩！

秦鈺和雲霓倒還算正常，以正常的速度過了一遍回憶，然後躍回開頭，似乎想找出那場變異為什麽要挑上吳望的原因。

但看來看去，似乎也沒有什麽結果。

最後，兩個人一歎，先破出了回憶。

雲霓看向顧懷，“吳望會成為吳恢，似乎只有天意和巧合可以解釋。”

秦鈺也道:“或許真正的答案，要進入章尾山以後，才能得到。”

顧懷點點頭，三人看向了蔣子文。

蔣子文是最先進入回憶的一個，卻遲遲沒有進入更深的回憶。

他像是在猶豫，又像是不敢面對。

“看看吧。”顧懷的聲音在蔣子文的腦海裡響起，“讓你了解真相，你再來做對吳望最有利的決定。”

顧懷本來其實可以不將這一切告訴蔣子文，反正結果都一樣，但他還是不忍心。

蔣子文也好，吳恢也好，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蔣子文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全部的意識投入到那段遙遠的回憶之中。

那是一個晴日……

“阿望，早去早回。”

“好，爹，娘。”

寧靜的小山村，一個清靈的少女走出一戶普通的農家，跨過竹籬，手提著食盒，看向對面的高山。

像往常一樣，她承載著一家人的美好希冀，去祭拜山上的神祠。

她並不知道，這一天，將會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天。

來到一條橫河邊，直接過去會省去很多時間，通常會有渡船在這裡攬生意。

但再過去一段距離，也有一座小橋可以連通兩岸。雖然要花多點時間和腿腳工夫，但省錢，也顯地誠心。

吳望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

“姑娘是要去神廟嗎?山長水遠，不如我載姑娘一程。”

吳望轉身看去。

一支輕靈的小舟上，站立著一位白衣翩翩的俊朗的男子。

男子相貌堂堂，衣冠華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吳望向對方行了一禮，“多謝公子，民女位卑，不敢有勞公子。”

對方盯了吳望一陣，沒有勉強，“那我在神廟等候姑娘。”

小舟遠去，男子的堅實背影與瀟灑風姿，卻印在了吳望的心裡。

看到這裡，蔣子文自身的記憶仿佛也回到了那個節點。

他那時候，早已經是冥界神，也算閱女無數。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天，那個時間點，就在那條河岸邊，一眼看中了穿著普通葛布衣的吳望。

那種仿佛螺旋般的喜悅感，一直在他心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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