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離開,其他的大臣們也依次離開了議殿。
徒留曾辛一個人慘白著臉,仍在跪在地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曾相爺,該離殿了。”
直到最後,有個內侍來提醒。
“哦,是。”曾辛顫顫巍巍地爬起身子,緩步朝殿外走去。
只是那背影看上去,好像沒了魂一樣。
午後,曾辛回到自己的府邸。
仆從們見到他仍然恭敬地行禮,含笑問安。
可此刻在曾辛看來,這些笑容中仿佛都帶著嘲諷一般。
進了主院,妻子種氏迎上來,“夫君,你怎麽了?”
看到曾辛的臉色,種氏敏銳地察覺到應該是出了什麽事。
曾辛將種氏抱進懷裡,靜默無言。
過了好一陣,兩人才走進屋子。
關上門,曾辛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種氏聞言,不由勸道:“夫君才剛剛晉位丞相,何必急著立威?
不管怎麽說,當朝大臣們都是苦考功名,在官場裡歷練多年的。夫君一朝……”
曾辛皺著眉頭打斷種氏的話,“你也覺得我是麻雀變鳳凰,配不上丞相之位?”
種氏有些詫異地搖頭,“夫君,我怎麽會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夫君才剛剛做了丞相,不應該急於立威……”
“呵。”曾辛冷笑起來,“皇上賜了我丞相之位,這是事實。那些人仗著自己的老資歷,對我處處刁難。
他們這樣難道不是在折損陛下的顏面?我為自己立威,也是在為陛下出氣,到底有什麽不對!”
說到這裡,曾辛猛地將身邊的椅子給踢翻了過去。
種氏驚嚇地住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曾辛。
這不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從來對她溫柔以待,何曾如此動過怒?
看著種氏的眼神,曾辛隻覺得十分刺眼。
他原本以為,自己受了委屈,最該理解自己的人,應該是妻子種氏才對。
可種氏口口聲聲,都是在幫著外人說話。
連自己的妻子都瞧不起自己!
想到這裡,曾辛騰地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夫……”種氏也跟著站起身,追到門口,曾辛已經遠去。
種氏難過地抹了抹眼淚。
不會的,夫君只是一時氣急,才會變成這樣。
等他的氣消了,一切就會變成原樣。
種氏這樣想著。
曾辛出了府門,也沒叫人跟著,一個人神色落魄地在街上晃蕩。
相比於之前的風光無限,眼下的自己,跟喪家之犬又有什麽兩樣?
明明是丞相,卻要處處被人排擠、奚落。
曾辛咬了咬牙根,心裡一股無名的怒氣無處發泄。
“貴人明明祥瑞在身,又何以愁苦滿面呢?”
忽然一道聲音在曾辛的耳邊響起。
曾辛轉頭看去,正見到一個清瘦的瞎子站在旁邊“看”著他。
“你是?”曾辛隻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驀地腦海裡閃過那天見到微服的秦鈺的場景,當時這瞎子便在旁邊擺了個攤位。
攤上插著面旗,上面寫著“陳半仙”三個字。
算起來,自己能當上丞相,還得要謝謝這位陳半仙。
只是想到眼下自己的處境,曾辛只能苦笑,“多謝先生開導,只是我這位置來地名不正,言不順,也就是面子上風光罷了。”
“貴人這樣想就錯了。
”陳半仙走近兩步,“若貴人不在這位上也就罷了,既已登上高位,那便是上天眷顧。 既是上天眷顧,眼前的愁苦又算得什麽?那些輕慢貴人的人遲早會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
貴人不妨這樣想,以你現在的位子,又有幾個人能動地了你?
明明佔著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多少人羨慕都得不來的位置,貴人為何還要虛度光陰?”
曾辛看向陳半仙,“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人負你,你便還回去便是。
除此之外,更該好好享受這位子帶給貴人的無限風光與便利。”
陳半仙的聲音仿若魔咒,字字鑽進曾辛的心中。
……
丞相府。
夫人種氏立在院門口,不時抬頭看看天色。
從午後到黃昏,再從黃昏到了靜夜,曾辛一直都沒有回來。
遣出去的小廝都隻說不知道曾辛去了哪裡。
種氏在心裡擔憂著,期盼著。
隻望曾辛早點消氣,快點回來。
想起白日裡自己的話,種氏也覺得自己不應該不顧慮曾辛的感受才對。
想著等曾辛一回來,她便好好與他說說心裡話。
不管怎麽說,曾辛才是她的夫君。
哪怕夫君做地不對,她也該站在夫君的立場才對。
正這樣想著,一個小廝跑了過來,“夫人,相爺回來了。”
種氏一喜,“相爺到哪兒了?快過來了嗎?”
聞言,小廝的面色有點猶豫,“這……”
種氏立即又擔心起來,“難道相爺出了什麽事?”
“沒,沒有,相爺平安。”小廝連忙搖頭,隨即垂下頭放輕了聲音,“可是相爺一回來,就,就去了那些樂姬的院子。”
“叮—”
種氏手中的一串珠鏈落地,眼中閃現出複雜的神色。
隱隱地,樂姬們的院落裡,傳來了歌弦之聲。
種氏點了點頭,聲音落寞地道:“知道了。相爺沒事就好,你下去吧。”
說完,種氏轉回身,一步一沉重地回了屋子。
小廝看著種氏的背影, 搖頭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一開始,他們看著相爺與相爺夫人恩愛,也覺得十分豔羨。
夫人對相爺那也是全心全意。
明明都已經是丞相夫人了,這廚房裡的事都還是親手操持。
相爺愛吃什麽,不吃什麽,種氏爛熟於心,頓頓伺候周到。
連一些小事,也都親自動手,不委托於奴仆。
相爺今日這樣,可算是傷了夫人的心了。
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音,雖然很微小,但如果仔細去聽,就會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裡面掙扎一樣。
大概掙扎了有半個小時,草叢裡才徹底安靜下來。
不久,巡夜的人路過,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停下腳步舉著燈籠一看,頓時嚇地往後一退。
“這,這什麽鬼東西?”
“像是什麽東西褪下來的皮?”
“蛇,蛇嗎?那這蛇都得有大腿粗細了吧。太,太嚇人了,還是趕緊稟報給上頭。”
“趕緊走吧,我覺得有陣冷風直往脖子裡灌。”
兩個家丁不敢再停留,匆匆離開了原地。
又過了一陣,一夥十幾人舉著火把來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你們倆是眼花了,還是喝醉了?”
領頭的斥責了兩個報信的人一頓,然後氣呼呼地領著人回轉。
兩個家丁面面相覷,他們剛剛明明看到的,那麽大一塊青翠的皮。
再看向剛才發現什麽皮的地方,哪裡還有半點痕跡?
難道真的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