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是連吉亞家的繼承者。
為培養安德烈掌控家族的能力,連吉亞子爵賦予安德烈以差遣空賊兵勢以及調派領府艦隊等諸多特權。這本來是老父望子成龍的殷切期盼,但問題是安德烈本身並不具備足夠強壯的精神骨骼。哪怕子爵再怎麽拚命以特權的甲胄為其武裝,結果也只是讓安德烈原本就過剩的自我意識變得更加肥大而已。
事實上,艾瑟兒和安德烈的緣分也僅止於社交宴會上的禮貌問候。
那時候安德烈便迷上了伯爵千金並生出想將其據為己有的念頭,不過在來得及實施前便因品行不端而被司登家逐出了輝帆領。雖然艾瑟兒從未向安德烈投以任何形式的關注,但這似乎反而刺激著連吉亞少爺的嗜欲。
肥大的自我意識讓安德烈很難區分現實與妄想,因而在心裡把伯爵千金劃為了禁臠,感覺得到艾瑟兒只是早晚的事情。當得知李察居然和艾瑟兒交好時,暴怒下安德烈自然便生出要調遣艦隊去把綠穗領夷平的念頭來。
“看什麽看?去傳令啊!?”
安德烈揮舞著拳頭朝周圍隨從咆哮著。
被喝斥的家臣們面面相覷。雖然調遣艦隊炮轟鄰邦的瘋狂事情再怎麽都不可能做到,然在假若逆忤眼前已憤怒忘我的主君,他們恐怕當場就會迎來淒慘下場。瑟縮著的家臣們,紛紛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會議室裡一角。
察覺到眾人的傾向,安德烈也把稍稍視線移了過去。
會議室角落站著一位裝備著全身鎧的劍士。
劍士的容貌比安德烈要端正許多,身高也超出在場眾人。其身上那套有著圓鈍邊角的全身鎧,是以黑鋼領特產的灰鋼打造。據聞能提供無以倫比的防禦力,然而其重量卻相當駭人。除全身鎧外,劍士身旁還豎著一把長度超過四公尺的寬幅大劍。暗色調的劍身,就像主張其殺戮兵器本能般的,在陰影中放出刺痛肌膚的存在感。
全身鋼鎧加寬幅重劍,姑且不論造價,這兩樣裝備光是重量就足以令強壯的成年男子動彈不得。而論防禦力論破壞力,更是達到了堪稱“凶暴”的等級。
雖然劍士只是抱著雙手倚在牆邊,然而全身卻放出宛如鋼鐵城塞般無懈可擊的氣勢,簡直就是沙場老將的典范。
“……亞安。”
安德烈的眼瞳猛縮了下。那叫亞安的鎧劍士盡管名義上是連吉亞家臣,然而卻並非子爵派給他的助手,而是隸屬另一位無可抗拒的存在。鎧劍士被賦予的職責只是保護連吉亞公子的人身安全,除此以外並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揮。
當初安德烈不顧勸阻執意去襲擊瓦林茲商船時,要不是亞安在關鍵時接下了瓦林茲公女那神速一劍,安德烈就不僅是胳膊受傷的結局,恐怕連腦袋都得搬家。那時踏過鬼門關的經歷給安德烈造成莫大陰影,因而對亞安也相當忌憚。
被家臣們殷切注目著的鎧劍士,隻漠然瞥過來一眼,並沒打算參與這般缺乏實際意義的話題。但饒是如此,其身發散的沉穩威儀還是打消了被安德烈帶起的狂躁氛圍,家臣們互相交換著視線,謹慎地提出建議。
“是不是再考慮下比較好?調動黑鋼艦隊的話,司登家不可能不作聲的。”
“輝帆領那邊似乎也在秘密調察著空賊動向,而且現在司登千金在綠穗領。最壞情況下,可能演變成黑鋼艦隊和輝帆艦隊的海戰哦?”
“要是驚動宮庭的話,僅憑隱者侯的影響力,我們就很難有勝算。”
家臣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討論著襲擊綠穗領可能造成的後果,並紛紛作出“前景不妙”的預示。安德烈聽得臉色陣青陣紅,然而哪怕再狂妄如他,也無法忽略輝帆艦隊的名號。
早在連吉亞家崛起以前,輝帆艦隊便已穩坐“帝國南境最強艦隊”的寶座上百年的光陰,據聞其艦隊戰力足以與常駐帝都的中央艦隊相匹敵,甚至被定位為帝國南方的秩序基石。哪怕近代以來連吉亞家麾下的黑鋼艦隊急速崛起,但能否有資格挑戰“南境最強”的名號,也還是相當值得商談的事情。
今次司登公女前往綠穗領訪問,在某種程度上亦可看成輝帆領與綠穗領結盟的征兆。對渴望把綠穗領納入隸屬的連吉亞家來說,這絕對是足動搖其戰略天平的重擊。別說調用黑鋼艦隊前往討伐了,光是如何重整戰略方針都是問題。
家臣們齊心協力編織出婉拒的羅網,讓安德烈無法寸進。對那可憎賊子居然無計可施的屈辱感,衝得連吉亞公子頭暈眼花。就在安德烈緊握著拳頭、準備破口大罵的當口,一悅耳的女聲在會議廳裡響起。
“自己嚇自己很有趣嗎?如此熱衷討論捕風捉影的事情,卻對主君受到的侮辱視而不見,連吉亞家臣的素質什麽時候墮落到這等地步了?”
悅耳女聲吐露的毒辣言語化成無形的巴掌重重抽在眾人臉上。挨巴掌的家臣們紛紛露出錯愕神情,隨即不約而同地把憎嫌視線投向聲音傳來的位置,跟著卻詫異地挑起眉頭。
會議室角落的是一位全身籠罩在灰袍下的神秘女子。雖然臉龐被帽沿陰影遮住而看不清容貌,但那妖豔紅唇卻翻起嘲諷的弧線。
“難道不是嗎?說到底要對付的只是夏爾菲家,把司登家干涉當成討論前題只會陡添混亂。讓司登家乖乖旁觀的方法多的是,不過對你們那顆比蠢驢聰明不了多少的腦袋來說,或許是難理解了點。”
“哦哦!哦哦哦!”灰袍女子痛斥家臣們的話語完全戳中了安德烈的癢點,蘑菇頭公子情不自禁地擊掌讚歎。“說得太好了!你是什麽人?”
“我叫厄休拉。”灰袍女子朝安德烈鞠躬致敬。“尊敬的公子閣下,‘無形者’願意為您效勞。”
“無形者?”安德烈對這名字並無印象。
“你手中那份紙卷,便是敝社的商品。”叫厄休拉的灰袍女子,指了指那被安德烈踩扁的紙團。 先前正是她送來了綠穗領的情報,但收下酬金後卻並未離開,而是悄然隱蔽在會議室角落,直到此刻抓準時機站了出來。
“敝社名叫‘無形者’,因而只出售看不見的商品。”厄休拉注目著安德烈,從那雙魅惑的紅唇中吐出極危險的言語。“比方說,綠穗領的破滅。又比方說,司登公女的芳心。只要出得起價錢,您需要的商品敝社大都能替您弄來。”
“謔謔?”安德烈當即瞪圓眼睛。“此話當真?”
“當然。一直以來敝社都為具備實力的客戶提供優質服務,只是許多時候其成果並不會被記錄下來。當然您希望的話,今次也一樣。”
自稱“無形者”的灰袍女子,自然而然地走到會議桌前,而被擠到旁邊的家臣們則面面相覷。厄休拉身上籠罩著可疑且危險的氛圍,家臣們為此警惕著,但卻無人敢在這當口掃自家少爺的興。
家臣們再度把求助視線投向那邊的鎧劍士亞安,然而後者卻儼然事不關己般的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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