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間十一點五十許……
陳溪雙手搭膝端坐在床沿,側首盯著床頭櫃上的鬧鍾指針,此刻他的面色很平靜,心境也十分平靜。
他,正在等待著時間循環起始點的到來。
正如昨晚睡前他的所思所想,如若循環歸檔終究會來臨,他的恐懼和不安注定隻是個玩笑,倒不如坦然的去接受一切,更何況……
他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確切可行的解決方案。
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什麽可恐懼和害怕的?
不過,在今早起床之後,為了迎接這關鍵的一刻,陳溪還是做了一些他自認為有用的準備。
他提前將疊好的薄被置放到了與先前習慣不一樣的床面左下角,並把臥室裡的許多擺設與掛飾換到了相反的位置。
陳溪這麽做不是為了別的,他隻是希望在循環開始的那一刻能看到相對明顯的變化。
“噠噠……”“噠噠……”
鬧鍾的秒針在一下接著一下地跳動著,房間裡無比安靜,陳溪平順著呼吸,端坐的身軀仍舊一動不動。
終於……
就在指針定格在五十八分四十五秒的時候,陳溪眼中閃過了一絲異色,僵直的身子微微一動。
“咚!”
一道極輕細的聲響落入了陳溪的精神聽覺中,緊跟著,他只見眼前和四周的空間仿佛化作一片擲入了一粒小石子的水面,以他為中心,蕩起了層層波紋。
波紋蕩開的速度極快卻又極慢,而陳溪則感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在這一瞬間徹底陷入了靜止。
停止了呼吸,聽不到半點聲音,更沒有了絲毫觸感,但是……
房間裡奇異的變化卻宛如一幅曼妙的畫卷在他眼中徐徐展開。
陳溪第一個看到的變化是他自己。
在這靜止的時刻,他仿佛憑空得到了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見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在緩緩虛化,逐漸轉換成一種淡而透明的物質。
而在虛化的同時,他還看到了無數道虛影從自己即將“消失”的身體裡分離了出去,堆砌成了一連串錯落有序的虛幻光影。
至於臥室裡所有對調擺放的物品也是一樣,似乎下一刻就會被扭轉回最初時的模樣。
“唉,果然還是這種結果……”
陳溪在心底輕歎了一聲,但並沒有過於失落,仍舊在觀看著這一幕奇妙的景象。
漸漸的,隨著他的身體徹底虛化消失,陳溪頓時便脫離了那種旁觀者的視角,“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而陳溪也瞬間喪失了思考和記憶的能力。
可就在他剛沉浸到這種無知無感的狀態時……
“咚!”
又是一道極為輕細的聲響傳來。
黑暗的世界重新出現了一抹光亮,可就在這一刹,陳溪隻感覺自己的意識、記憶和感官均被剝離成了無數等份,承載於那一連串的虛幻光影中。
無窮無盡個相近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在同一時間投入他“眼中”,但他卻並未有一絲一毫被分割的疼痛。
緊接著,呈現於空間層面的波紋再次出現,不過在陳溪的觀察中,這時的所有波紋都完全逆轉了過來。
層層疊疊的波浪好似一圈圈璀璨的光環,從遙無邊際的各個方向席卷而來,開始朝著同一個中心點聚集。
而那裡……
似乎正是他先前落座於床沿的位置。
陳溪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
但此時他還是聽不到半點聲音,也觸摸不到任何事物,隻能看到數之不清的光影在眼前掠過。 這些光影的速度都快到了極致,就像是許多色調摻雜在一起而形成的模糊狀態,乃至於……陳溪都無法判定他所看到的是否真實。
不知過去了多久……
“噠噠……”“噠噠……”
在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微微顫動了一下之後,陳溪便聽到兩道間斷卻又連貫的聲音落入了耳中。
與此同時,伴著一縷微光的折躍,一個指針不斷跳動的鬧鍾與其下的床頭櫃赫然映入了陳溪眼簾。
可這熟悉的聲音和場景剛一出現,陳溪頓時就感覺到身體內部與靈魂深處傳來一陣劇痛。
喉嚨像是被一隻大手給扼住了,體內五髒六腑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其中攪動,而靈魂和精神則被某些無形的東西給揉捏成了一團。
“嗬……”
身子驟然一弓,陳溪連忙捂住胸口和喉嚨,發出了沙啞的痛嘶。
沒過一秒,猙獰的青筋就暴露在他好看的臉龐和脖頸上,絲絲冷汗也從毛孔中湧出,浮於他白皙的額頭上。
痛苦!
極度的痛苦!
這是陳溪此時唯一的感受。
然而還沒到半分鍾,這種感覺就像是從男人體內噴濺而出的液體一樣,眨眼之間揮發殆盡。
“噗通……”
但陳溪的身體卻由著慣性一下子跪倒在了地板上,身子快速蜷曲起來,深度的恐懼無比直觀的呈現在他暴睜的雙眼和微顫的臉龐上。
時過半晌……
陳溪眼中才躍出些許神采,撐著地面艱難爬起了身子。
“呼呼……”
“剛才那是怎麽一回事兒……”
撫著胸口劇烈喘息之時,陳溪眼中、臉上的恐懼仍未完全消散,身子止不住打著冷顫,一時間竟忘卻了時間循環的事情。
剛才那種極致的痛苦雖然已經消失,但其帶來的感受已在他身體與靈魂之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烙印。
怔怔失神了許久,他才猛然想起了循環歸檔一事,迅速掃了一眼臥室裡的所有擺設,隨後又拿起鬧鍾看了一下時間。
“呼……”
“時間終於恢復正常了。 ”
看到其上顯示的時間,陳溪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眼中終於浮現出了一抹明顯的喜色。
其實在聽到第二聲輕響、看到光亮兼而看到空間波紋逆轉的時候,陳溪就已經知道了時間應該正在恢復正常,而現在……
他隻不過是要最終再確認一番罷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陳溪便直接癱倒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表現出一副徹底得以解脫的神情。
可沒過多久,他雙眼又突然睜開,眉頭也隨之緊凝了起來。
拖著疲乏的身子跑到衛生間衝去臉上的汗漬,隨後他又脫去身上濕粘的衣服,站在冰涼的水幕下,任由涼水落到皮膚表面,再尋跡垂落。
兩手撐在牆面,陳溪微眯起了眼睛,沾滿水珠的面部表情顯得相當怪異。
雖然時間循環已然終止,他心中的那塊巨石也終於得以落下,但在經歷過剛才看到、感受的那一切,他腦海中又不免冒出了許許多多的疑惑。
“剛剛時間顯然已經再次進入了循環,可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逆轉?”
“還有……時間回歸常態之後,落到我身體和靈魂中那股極致的痛感又是怎麽一回事?”
時間在進入循環的途中突然逆轉。
對於這個問題,陳溪隻能想到一個他自認為有可能的猜測,那就是……
太古和它背後的巫師圖書館或巫師網終於意識到時間發生了誤差,並在剛才出手予以了干涉。
至於另一個問題……
陳溪暫時還得不出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