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小農戶,哪能每天有肉吃?更不可能買肉來喂鷹,兩頭鷹的飼養費,比一個成年人一天的三餐錢更多些。
如果要養兩三頭鷹,就得養一頭鷂子,鷂子捉青蛙、蛇、鳥雀、鼠類,又快又狠,供應三兩頭鷹綽綽有余,養了鷂子,比鷹更管用,但不能獵稍大的獵物,真正的玩家是不養鷂子的。
“這裡有大山,捉小動物確實容易,鷹在山林中不能當獵鷹用,只能在野地裡捕捉獵物,這證明你是一個養鷹的高手。”陳遠宏喝了一碗藥茶,將碗遞回:“謝謝,用青篙泡的,很苦很苦。”
“對,青篙。”大虎自己也喝了一碗:“一年四季,我們家就喝這玩意,這藥茶清肝明目,潤燥清肺,清熱解毒,基本上沒生過病,很管用。”
“在南方有些地方,也一年四季喝這玩意,百病不生。”陳遠宏用行家的口吻說道:“俗語說;如篙如草,表示篙與草一樣賤。”
“但這玩意消炎解毒,卻是最佳上品,由於太苦,喜歡的人不多,在這裡看到有人喝青篙,真是奇跡。”
“篙由於生長力強,遍地可生,物多則賤,人們反而忽略了這種藥中至寶,哦,張老伯可知道眉縣的強茂強大爺?”
最後一句話出口,張老伯、大虎、在一旁逗狗的小孫子,臉色突然全變了。
“知道,知道。”張老伯盯著陳遠宏腰上華麗的單刀,腦袋像是被人敲了一記,猛然被打得神智一清,臉上立即出現僵硬的笑容:“那······那是一個大好人。”
“強大爺是咱們本地的大善人,大好人。”張老伯像是在背書:“修橋補路,救災濟貧,功德無量,咱們尊稱他為萬家生佛,他信佛信得極為虔誠。”
“對啊,虔誠的佛門信徒不會做壞事。”陳遠宏接觸到大虎惶恐的目光,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是管中窺豹,可想而知,強茂有多大的潛勢力了。
況且,自己還是個陌生人,這就是所謂的交淺言深,看樣子這家人是不會在自己面前說真話的,他笑呵呵的略過不提,開始扯些別的見聞。
看著張老伯那惶恐的模樣,和唯唯諾諾,前言不搭後的回話,陳遠宏搖了搖頭,繼續再談下去,只能讓大家更尷尬,他只能告辭離開,挑著擔子,繼續走村串巷。
老少三人呆呆地目送陳遠宏離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他們才齊齊的松了一口氣。
下午,走完兩個村子之後,陳遠宏踩著時間點兒收工了,回到張春來家,正好可以趕著點兒吃晚飯。
張春來一家相當幸苦,全家老少天天都忙著乾活,晚飯後還不閑著,還要去喂養蠶寶寶。
陳遠宏頗有興趣地跟著走進養蠶的工作坊,看張春來的老婆兒媳三人怎麽養蠶的?張老伯一家人都不限制他的行動,可能是因為心中害怕,也不敢過問。
這是今年最後一次喂蠶了,它馬上就要結繭了,而養第二批次的蠶,要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桑樹抽枝發芽,才開始購買蠶卵飼養。
張春來一家人,養了二十余筐蠶,每筐如果順利,沒發生病疫鼠患等等意外,可收斤余蠶絲,大概能抵一畝水稻田的收入,這已經算是稍大的養蠶戶了。
加上十余畝水旱田的收入,在營頭鎮已經可以算相當幸運的自耕農戶,眉縣比他家生活條件差的人,至少有八成以上,可知這個時代農民的生活,艱幸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旦遇上天災人禍,
所有的自耕農群體,基本上是家破人亡,很少有例外。 二十多筐蠶,等於是在家裡養了一群餓鬼,婆媳三人往返宅旁桑田與蠶房之間,一天七八次,夜間還要輪流守夜加桑葉,生怕蠶被餓著了。
簡直是馬不停蹄,累都快要累死了,沒有工夫招呼陳遠宏參觀?所以陳遠宏隻好隨意走動。
陳遠宏可以想像,就這麽一家八口的樸實農戶,一年到頭辛苦得像牛馬,收入的一大半幾乎花在賦稅上了,積蓄不會超過一兩銀子,他們這日子是怎麽過下去的?
通過這段時間看到的,陳遠宏現在可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明末稍微有一點點天災,老百姓就流離失所,全部變成了流民。
因為他們一年下來基本上沒有積蓄,張春來一家人還算好的了,其他八成的老百姓,到年底都是欠著一屁股高利貸和閻王債,陳遠宏終於明白,年關年關,就是窮人的鬼門關,這句話的意思了。
“陳家哥哥,大哥哥!”陳遠宏正在愣神間,被幾聲童稚的聲音打斷了,他笑眯眯的望向蹦蹦跳跳進來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
這是張家兩兄弟的兒女,大一點的女孩叫張小花,十一歲了,小一點的叫張石頭,才八歲。
兩個小孩子一進來就圍著他嘰嘰喳喳的,搞得陳遠宏實在沒辦法了,隻得把他們帶到自己的房間裡去玩。
他知道這兩個小孩子肯定是張春來指使來的,這樣的行為,他能理解,畢竟他一個外人,鑽到一個只有三個女人的蠶房裡,換誰誰都擔心。
陳遠宏拿出方糖和零嘴兒,分給兩個小孩子,看到陳遠宏擺在桌子上的胭脂水粉,張小花跑過去,一樣一樣的拿起來,反覆的摩挲觀看,還輕輕的放在放在鼻子下聞一聞,一臉的陶醉。
陳遠宏笑了笑,看來女孩子天生就喜歡這些東西,“小花,挑幾樣自己喜歡的,陳家哥哥送你了。”
“真的嗎!”小姑娘眼睛瞬間瞪大了。
“真的,你陳家哥哥一口唾沫一個釘,從不騙人。”
“如果不要銀錢,我爹我娘是不會同意的,我爺爺也會打我的。”小姑娘扭捏的說道。
“沒事兒,大哥哥送你的,反正這東西也賣不出去。”
小石頭站在旁邊,老氣橫秋的說道:“陳大哥,你真不會生意,把這玩意兒帶到山裡面來賣,虧你想得出來,誰家有閑錢買這玩意兒啊,你應該多帶點方糖和零嘴兒,保管好賣。”
嗯,一句話就暴露了這小子吃貨的本性,陳遠宏搖了搖頭,他哪裡想得到啊?
陳遠宏專門帶了十斤蘇州胭脂和揚州香粉,到山裡來,結果幾天下來,一盒也沒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