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在旁邊眉頭緊皺的說道:“陳家哥哥,你也不要傷心了,這麽好的東西,總會有大姑娘小媳婦兒買的。”
陳遠宏笑嘻嘻的說道:“山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一輩子嫁娶都不用這些添妝。”
“比如小花你右手拿的那一盒胭脂,是蘇州盛香堂的煙脂,一盒要五吊錢。”
“你左手拿的是揚州黛春林的香粉,一盒更要八錢銀子,你的眼光真好。”陳遠宏向小花豎起了大拇指。
泰昌年的南京,一鬥米僅賣三十文左右,買一隻三斤重的大肥雞,二十五文左右就夠了,可是到了明年天啟四年,因為催糧等各種因素,一石米賣一兩二錢,四年之間的漲幅嚇死人了。
江南是個花花世界,富裕繁華之地,它在時尚界的地位,相當於後世的上海,巴黎,紐約這種引領時尚之地,女孩子們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化妝品很暢銷,價格也貴得驚人。
說貴,當然指有名的精品名牌,普通的煙脂香粉,一盒三五十文已經嫌貴了,蘇州胭脂揚州香粉,全天下聞名,京師的大戶權貴,派有專人到江南采購。
以揚州的香粉第一家,黛春林的香粉來說,用來製作香粉的花和粉,過程就需一年的時間,要達到輕、白、紅、香的最高境界,不知花掉師傅們多少心血。
陳遠宏采購的胭脂花粉都是上中下三等中的下等品,然而由於方方面面的原因,自己竟然一盒都沒有賣出去,果然印證了老人家那句經典名言,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
其實虧了賺了並不重要,他主要目的是出來搞調查的,換成了一個真正的小商販兒,這一趟純粹是血本無歸,虧大發了。
“陳大哥,明天咱們去釣鱖魚怎麽樣?我們這裡的金背大鱖魚可有名了,鮮美無比,烤著吃,可好吃了。”張石頭在旁邊雀躍的說道。
“陳家哥哥還要做生意呢,以為個個都像你一樣,幹啥啥不行,吃啥啥都香,不乾正事,盡添亂,滿山遍野四處亂跑。”小花義正言辭的在旁邊猛懟她的弟弟。
張石頭小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的說道:“你以為你有多好,爹還說你是個賠錢貨呢。”
陳遠宏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岔開話題,問起了本地的情況,正好彌補白天沒有完成的話題。
通過兩姐弟的介紹,陳遠宏知道了營頭鎮是這片山區最富裕的地方,稱得上魚米之鄉也不為過。
這一片的自然資源之豐富,超出了他的想象,這一帶有田的地方,人經過田旁,就可以聽到魚兒驚竄的水聲。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田螺和蚌,成群的鯽魚和鯉魚,鯰魚、鱔魚、泥鰍、鱉、龜等等。
每一塊稻田都象是魚池,捉之不盡食之不竭,在這一帶村落賣魚,會笑掉人們的大牙。
說來也許令人無法相信,這裡老百姓都不大愛吃魚,除非遇著了饑荒。
因為此時的鹽巴、菜籽油、豬油,比魚還要貴,而想把魚做得好吃入味,需要大量的油鹽佐料,這種行為,在老百姓看來,簡直就是一個敗家子。
至於有錢的富貴人家,那好吧,當我沒說,就這樣說說笑笑,吵吵鬧鬧,直到小石頭打起了哈欠,姐弟倆才告辭。
過後幾天,陳遠宏挑著擔子,走遍了周圍的大部分村子,這一天,正好碰上營頭鎮的大旬集,,四裡八村的鄉親們都來趕集,整個集市上熱鬧非凡。
他挑著擔子,正逛的高興,
碰上了在集市上擺攤的吳老三,這段時間,陳遠宏認識了不少走村串巷的小販兒,這人就是其中之一。 陳遠宏尚未走近,吳老三便欣然地叫道:“老弟,過來歇歇,早著呢!怎麽啦?挑著賣?”
他放下擔子,假裝訴苦道:“繳不起門攤稅,隻好挑著賣了。”
陳遠宏和吳老三攀談起來,將這些天所遭遇的瑣事—一說了,最後說道:“三哥,你的貨大概進得早,沒碰上加稅的倒霉事,你的貨是不是準備提高售價?下次進貨價錢又不同了,水漲船高,如果照原價賣豈不虧老本?”
吳老三歎口氣,說:“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知道這個月突然開始增稅?不錯,貨都在漲,不得不提高售價,我準備加一成。”
“加一成還不夠啊!”
“不夠也無可奈何,太高了沒人要,別人加一成,你多加一分,誰還和你做生意?非虧死不可了。”
“千做萬做,賠本生意不做,這······,其他同行他們也隻加一成?”
“是的。
“這趟買賣,我可賠定了,那你不打算再進貨了?”
“當然要進,我不能不做生意吃老本哪!”
“可是······。”
“我會另打門路,今天晚上你到我家談談,我告訴你怎樣逃稅,此地不是說話之處,晚上見。”
“好,晚上承教。”
“你到何處去賣?”
“四處走一走。”
“你小子交了地盤錢了?”吳老三訝然問道。
,陳遠宏笑了笑:“我還不知該向誰燒香呢,聽說營頭鎮的大爺是趙順清,他這幾天不在家,我可不能等他回來再說。”
吳老三不住搖頭,一臉嚴肅的說道:“不行,老弟,我勸你還是等幾天再說,先在家休息幾天。”
“或者在鎮上租個門攤,向巡檢司和甲長補繳門攤稅就可以通融,你這樣挑著擔子在集市裡亂逛,恐怕有麻煩,回去吧。”
“挑著買賣大概無妨,真被那些大爺找上來,打打商量想必可行,我已經準備好了。”說完他挑著擔子走了。
陳遠宏已經被這個時代的稅收部門搞得暈頭轉向了,督稅所、稅課司、巡檢司、衛所、河泊所、甲長這些都可以向他收稅,陳遠宏現在已經徹底被搞暈菜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走訪,他在心裡發出哀歎,就憑現在這個世道的生產力水平,混亂的管理體系,儒家文官集團這個怪獸,地方利益集團的盤根錯節,宗族勢力的根深蒂固,會道門的無法無天,不推倒重來,甭管換成後世誰來,都得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