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志還在為從陳利民身上找到的漆黑十字架而煩惱時，遠在千裡外的並州，一個和他頗有淵源的男人也身處煩惱之中。

　站在穿衣鏡前凝視著鏡中那個臉上溝壑縱橫老年斑眾多的自己，老人沉默許久這才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以為他是在哀歎自己的垂垂老矣，鏡子旁的衛兵連忙開口勸慰道:“將軍，其實您這是老當益壯——”

　“放屁！”勤務兵話剛出口，脾氣暴躁的老人就給了他一個爆栗。“老子什麽情況自己清楚的緊，用不著你來拍馬屁！”注意到對方唯唯諾諾退到後面不再言語，慢慢把風紀扣系好的他凝視著鏡中人用很小的聲音低語道:“生老病死本就是個循環，沒什麽好忌諱。你們整天想著長生不老，整天想著稱霸諸世界，最後還不是淪為‘它’的傀儡……”

　“呃——將軍你在說啥?”如果可以，稚氣未脫的年輕士兵也不想和這個看上去就不怒而威的老人打交道。但想到長官不久前的命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試圖沒話找話。“我聽得不是很清楚，需要我幫您整理儀容嗎?”

　“老子不是說了別來煩我嗎?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到士兵的眼神，揚起的手停在了空中。

　有害怕挨揍的惶恐，亦有對眼前之人暴脾氣的厭惡。但更多的，則是委屈與無辜。對方的表情，讓老人想起了不知身在何處的孫女。想當初她知道父母死因而來和自己斷絕關系時，也有著同樣的眼神。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她過得如何。想想對方也只是奉命行事，本已到嗓子眼的咒罵被他換成了妥協。“算了，你來幫老子整理儀容吧。”

　本以為會再挨揍的年輕人聞言，整個人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遵命，吳將軍！”一個箭步躥到老人身邊，他目不轉睛且手腳麻利動作起來:捋平軍服的下擺，套上潔白的手套，佩好閃亮的胸章，將一塵不染的指揮權杖遞到老人掌中...當他最終將圓形大簷帽鄭重地放在老人頭頂時，一位年逾古稀但仍鬥志昂揚的將軍已經呈現在鏡中。

　“嗯--還行吧。”嘴上雖不承認，但老人心中明白對方確實幫了大忙。他如今身體大不如前，單靠自己絕無可能短時間內把自己儀容整理好。看了看牆上的掛鍾，他轉頭對自己這位剛剛就任的勤務兵使了個眼色。“跟我走。”

　穿梭在室內的走廊，老人不時能遇見同樣身穿白色海軍服的男人們。他們有的正和身邊背負艦裝的少女有說有笑，有的正三五成群聚在一塊竊竊私語，還有的則腳步匆匆抱著厚厚一摞資料跑來跑去...但不論他們原本在做什麽，看到老人瞬間的反應都驚人地一致:停下腳步，立正，敬禮。就連那些背負艦裝的姑娘們，也收起傲氣滿懷敬意對老人鞠躬致意。

　頻頻對他們點頭回禮，老人慢慢走出了房屋。早就等候在此的司機見狀，立刻發動引擎。不消一會，掛著軍區車牌的豪華轎車駛出並州軍分區司令部，目標直指數公裡外的軍用港口。

　注意到老人一直呆呆望著窗外的景色，眼看時間還充裕的司機主動放慢了車速。“吳一辰將軍，您是第一次來並州嗎?”“很久以前來過一次。”老人把臉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只不過那是源世界，而且這座城市叫太原。”這句話，他是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呢喃出的。

　

　揮手示意勤務兵讓開，有些執拗的老人靠著自己的努力一瘸一拐下了車。當他看到已經出現在海平面上的那個小點時，這才長舒一口氣:自己沒有遲到。

　對於那些早早抵達之人來說，有些姍姍來遲的老人異常顯眼。所以他剛剛下車，身邊就圍了一大圈人。“全都滾回原位，你們難道是幼稚園的孩子嗎?”用中氣十足的怒吼把他們趕走，他余怒未消對身邊唯一留下的男人抱怨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愛大驚小怪，老子又不是三頭六臂有什麽好看的~~”

　早就習慣了眼前之人的直爽，胸口同樣滿是勳章的粗獷男子呵呵兩聲微笑道:“畢竟是載入教科書的英雄，他們想親近你也很正常。”放慢腳步配合瘸腿的吳一辰，他倆最後在紅毯上停下腳步。放眼望去，海面上的小點已經變成了一艘戰艦。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可以看到海平面上有更多小點開始現身。

　作為歡迎者，軍銜相同的兩人可以並肩而立。眼看戰艦一時半會還到不了港口，吳一辰用手頂了頂身邊正欲點煙的男人。“姓閻的，你老實告訴我。”發現周圍人都隔得較遠，他這才沉聲道:“‘她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見到老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多雲轉陰’，看似寡言少語的男人一反常態解釋起來。“我在並州呆了十多年，每年除了述職根本不去巴城。那個什麽‘內務部隊’我也一無所知。”吐出一個煙圈，他直接豎起右手。“你要是不信，我可以一名華夏軍人的名義發誓。”

　見對方連賭咒發誓都使了出來，吳一辰緩緩歎了口氣。“老子明白了——”把頭慢慢轉向對方，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突然出現了一隻紅色的飛鳥。猶如被賦予了生命，神秘符號瞬間映入對方的眼簾，使他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強忍著胸口的不適，吳一辰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嗓音沉聲道:“以陳昊的名義，你必須如實回答我的提問。”看到對方微不可查點點頭，他這才重複了剛才的問題。“那支‘內務部隊’是你瞞著中央悄悄組建的私軍嗎?”

　眼睛周圍多了一圈紅光，整個人看起來呆滯許多的男人聞言再度搖了搖頭。沒能得到答覆的吳一辰見狀，有些不爽地嘖了嘖舌。“那你知道她們隸屬於哪個部門嗎?”因為力量衰退得厲害，他不得不抓緊時間追問。

　短暫的沉默後，閻姓男子終於給出了答覆。“陸軍，”回首望了眼遠處那群與眾不同的姑娘，他很快吐露出了更多訊息。“她們是不久前剛剛成立的特殊部隊，嚴格來說不屬於任何單位。但她們攜帶的命令書，落款是陸軍的陳少將。”

　陳少將…努力回憶著自己昔日的同僚，吳一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身影。該不會是那個眼高於頂的家夥吧?壓下心頭的疑問，發現對方眼中紅色開始消散，知道GEASS能力快要失效的他趕忙開口道:“她們的目的呢?”

　眼神有些渙散的強壯男人臉上閃過一絲難色，但他很快恢復如常。“按照命令書所述，華夏所有原型艦艦娘因故無法參與此次聯合作戰。所以軍部要求她們加入我軍，以補充原型艦艦娘未能親至的戰力差。”說到這裡頓了頓，男人的臉色變得有些疑惑。“命令書還要求...保密她們的身份。”

　胸口的疼痛突然加劇，再也克制不住的吳一辰喉頭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他的異狀驚呆了周遭的人們，大夥七手八腳很快把他平放在地上。就在軍醫擠過人群打算給吳一辰做緊急救助時，老人睜開雙目有些疲倦地揮手示意大家散開。“沒事，當年落下的病根。別在那上躥下跳的，該幹嘛幹嘛去。”瞅了眼距離港口已經不遠的戰艦，他以手撐地打算站起來，可惜試了好幾次都未能如願。

　就在老人打算丟掉儀仗用權杖以便更好使力之際，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讓我來吧，將軍。”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年輕的勤務兵托住吳一辰的肩膀將其扶了起來。“將軍，車裡的醫療箱內還備有一些補血益氣的藥物。要我幫您拿來嗎?”沒等老人開口，身旁已經解除控制的男人直接瞪了勤務兵一眼。“有藥還不快去拿?臭小子你打算等吳將軍出事好看笑話嗎?”

　比起面對吳一辰時的言聽計從與無微不至，年輕人對閻姓男子的態度就敷衍許多。“知道啦~~”很隨性地甩甩手，他哧溜一下鑽進了人堆。等老人試圖阻止他再跑一趟時，已經看不到對方的影子了。

　耳畔傳來了高亢的汽笛聲。知道這是軍艦入港信號的吳一辰隻得放棄追尋才認識不到數個小時的勤務兵。揉搓著胸口緩解技能給身體帶來的負擔，他半認真調侃起了身邊之人。“你不是號稱‘愛兵如子’閻華強嗎，怎麽對個孩子那麽凶?”

　“沒轍啊，我家那婆娘太寵他。要是我不凶點，這小兔崽子能騎到我頭上去！”用誇張的弧度聳聳肩膀，壯實得讓人聯想到摔跤手的中年人臉上露出了苦笑。“等會，他是你兒子?”盡管人生閱歷十分豐富，吳一辰聽到這消息還是有些吃驚。“你讓你兒子當個勤務兵?”

　似乎是誤會對方懷疑自己以公謀私，正在整衣領的閻華強連忙道:“他是今年提督學院畢業生的第三名，當個勤務兵可不算開後門...來了！”視線放在已經靠岸軍艦的舷梯上，仰望著下船之人的他突然皺起眉頭。“那是”

　順著身旁之人的視線，吳一辰很快也注意到那批下船者中某個特殊的身影。在看到少女那死氣沉沉的表情以及背後那深黑色裝備的同時，他眯起雙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斜後方。在那個位置，一群與前者猶如同一模子印出來的少女正排成整齊的隊列。她們背後同樣是那讓人不禁想到深海的漆黑裝備，眼神冰冷而無情。

　下船者自然沒注意到華夏兩位將軍面容的細微變化，即使注意到他們多半也會視而不見。“我是利加共和第七十九艦隊負責人尼克森·萊曼，準將軍銜。”在二人面前停下腳步，同樣胸口掛著數枚勳章的男人有著高聳的鷹鉤鼻與湛藍色的眼睛。“同時亦是此次對重櫻作戰利加方面軍總司令。”

　“幸會。吳一辰，華夏中將。”“我是閻華強少將，華夏東部戰區司令兼此次對重櫻作戰華夏方面軍副司令。”按軍銜高低分別和對方握了握手，吳一辰側過身對著岸上的方向示意道:“遠道而來辛苦了，諸位。很高興此次能與諸位並肩戰鬥。”

　“哈哈，我們也很榮幸能與華夏的諸位並肩戰鬥。猶記得上次三國共同出兵，還是為了‘北部航線’呢~~”隨意客套了兩句，尼爾森望著正按軍銜高低排成一列的歡迎隊伍疑惑道:“新聯邦方面軍呢?”

　“哦，他們還沒到。”閻華強提起此事，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畢竟隔著一座大洋的利加都抵達了預定集結點，陸地部分還有接壤的新聯邦遲到確實說不過去。“他們好像說國內有些突發狀況，會遲到個兩天左右。”

　聽到這個消息，尼爾森的臉色也有些難看。“真是些靠不住的家夥--算了！”似乎想到了什麽，他一臉驕傲把身後那位背負黑色裝備的少女拉上前來。“只要有我們利加的‘新三角洲’，那些什麽重櫻就是跳梁小醜！如果那些總喜歡遲到的俄國佬還那麽拖拉，就讓我們兩國來瓜分戰利品好了。”

　新三角洲?是某支新組建的部隊嗎?注意到身邊的人正在寒暄， 吳一辰做出欽佩的表情豎起大拇指。“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既然閣下這麽有把握，那我期待貴軍的表現咯~~”他隨即話鋒一轉，看似不經意問道:“你們的艦娘怎麽黑乎乎的，難道不怕被誤當作深海嗎?”

　屈起指頭彈了彈連眼皮都不動彈的少女，尼爾森用感慨的語氣道:“聽說這是最新世代的艦娘，她們移植了功率更強的深海核心。雖然她們被抹除了情感，但是戰鬥力比起以前要高出許多。更重要的是--”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嘴角上翹故作神秘笑了幾聲。“她們對命令言聽計從，而且不需要提督那種不確定因素就可以獨立作戰。”望了眼吳一辰身後那群與身邊少女如出一轍的黑衣女性，他眨了眨眼皮壞笑道:“你們華夏不也有這種玩意嘛，到時比一比誰的性能更好如何?”

　“到時再說，到時再說。”吳一辰臉上帶著笑容，手裡的權杖卻在自己牢牢攥緊的掌中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獲得強大的力量、失去個人情感、變成唯命是從的機器。這種種的變化，讓他想到一個非常糟糕的可能。

　(本章完)提督的二次元大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