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前的人靈大戰你知道吧,靈者和人類的矛盾全面爆發,互相攻伐聚集地,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尉瑩放下劍,目光從公冶晴身上移走,望著窗外的雪景,眼中多了幾分冷瑟和蕭索。
“靈者主張人應該敬畏、臣服於自然,人類則主張發揮能動性改造環境,一邊是一成不變,一邊是大興土木。矛盾到了深處,不打個頭破血流根本無法平息。也就是那個時候,江湖武林的前身出現了,靈根現世,宗門逐漸產生。”
“而在最早的江湖中,有這麽一批人存在。他們想法完全遵照人類,行事作風卻靈活多變,在還沒出現功法的時代一直是人類抗爭的主要力量,尤其是在見識到靈者強大的實力之後。”
“經過幾次大敗,這些人很快發現了被靈者所駕馭的戾獸。這些怪物不但實力強大詭異,還種類繁多,攻擊方式永遠出其不意叫人無法防備。認識到了戾獸的強大,如何利用戾獸成了這些人最大的目標。”
“從最開始的捕殺,研製成藥、食、器,慢慢變成吸收戾獸血液、取幼崽繁殖、嘗試各種物種交配,當然也包涵了喪絕人倫的他們自己。手段越是心驚肉跳,成效也越是顯著。據典籍記載,兩千年前已經出現了半虎人軍團,所到之處即便靈者也只能望風而逃。”
“任何東西一旦和強大二字沾邊,距離魔鬼也不遠了。半獸人已經滿足不了這些人對實力的渴望,人類的生存,家國的仇恨,資源的緊缺,當時的一切條件都成了他們繼續下去的理由。終於,第一個徹底戾獸化的人出現了。”尉瑩眼中略帶恐懼,神魔道一直是江湖的禁忌,誰也不願回首先人的瘋狂,更不願承認這種瘋狂歷經百年依舊流傳著。
“戾獸化的人?”胖子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當初在放逐之地,曲是曲,戾獸是戾獸,若是曲也懂得借助戾獸的力量,恐怕胖子也未必能逃生如此之久。
“過程和手段太過殘忍,早就被銷毀無從考究了。光說結果,一位平日溫順的普通戰士,在戾獸化成為雪狼後,一夜之間要死了全鎮數千口人。類似的記載比比皆是。”
“習性發生了徹底的改變,維持在人的時候看不出異樣。可一旦戾獸化,常常做出無法阻止的惡行來,很快就被武林同道所排斥。在一次人靈大戰之後,大部分正常人聯手發動襲擊,趁著戾獸化還未恢復,用最保險的辦法屠殺了曾經人類的主要力量。斬首、車裂、火燒,生怕這些怪物活過來。”
“總歸有些許漏網之魚吧。從此之後,這些遺孤余孽便自稱神魔道,以人類進化的第二種族自居,想方設法瓦解正道武林。這個印記,便是神魔道其中一支的標記。”
“所以這也是......”胖子下意識脫口而出。
“對。就是當年騙了我的妖人留下的。”尉瑩不願提及更多,雖然沒有成型的流言出現過,但各種猜測絡繹不絕。尉瑩嫁入孫家奉子成婚,知道的人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就算她有意隱瞞,陳亦鋒也遲早會知道孫玨琳的生父究竟是何人。
“阿姨,您......如果真的出現了,您打算怎麽辦?”
“殺了他。”目光依舊留在窗外,只有語氣裡露出的是不容置喙的決絕。
“胡說八道!我師父才不是什麽神魔道!你憑什麽就說這個印記是神魔道的,天下之大相似事物何其多?就憑你傷疤下的兩點白色就想蒙騙我嘛!”公冶晴一直聽著,越是聽下去,越是反應劇烈。
小姑娘不相信師父會害自己,雖然只是半年前偶然認識,可師父對自己的關心、照顧甚至遠遠超過了父親和爺爺。必定是眼前之人為了害師父,編造出來的謊言!
“你這丫頭缺心眼是吧?尉阿姨犯得著編故事騙你嗎?你說他不是對吧,那我來問你,機巧坊早已遺失的凶殘技法無虛發是誰教你的?別告訴我是你爺爺,公冶長老會不會我可查過了。”
其實神魔道也好,玉虛宮也好,和胖子本身並沒有多大的利益衝突。誰對誰錯,誰輸誰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尉瑩現在的態度。既然流雲仙子一定要報這個仇,孫家姐妹又是胖子最親密的好朋友,如何站隊還要多說嗎?
胖子不是做大事的人,不用考慮全局甚至不用考慮得失,如此輕易的決定倒是真沒半點負擔。
“就是我師父怎麽樣?我早就知道了,你們早就想害我師父了!一定是師父知道了你們的秘密,一定是你們要來殺人滅口的!哈哈哈,陳亦鋒!你堂堂俗世第一高手,不是號稱火眼金睛沒人騙得了你嗎?說到底還是靈者的走狗!”公冶晴怒極,說話逐漸語無倫次起來,指著胖子的臉破口大罵,剛止住的血有流淌下來。
“我是走狗?小丫頭你說清楚了。我去過放逐之地,一位靈者大薩滿就是死在我的劍下,幾次差點回不來了,你說我是走狗?”陳亦鋒啞然失笑,這被罵得真叫一個莫名其妙了。
“你就是!如果你不是有心的,那就是眼瞎!你知不知道,這昆侖之主,玉虛宮的東帝君就是個靈者!所謂的江湖武林,所謂的昆侖聖女,從來都是靈者操控的!”公冶晴語不驚人死不休,話音剛落,一道黑色閃電自窗外射來。
胖子反應遲鈍根本沒能察覺,尉瑩瞬間出手也隻擋下小半,鐵球偏斜砸入公冶晴胸口,當場就是鮮血四濺。高手,來滅口的高手!
“尉阿姨通知心兒救人!醜醜!追上去!”反手石守拙金光保護,陳亦鋒盛怒衝出一躍上了大狗的後脊。肉眼看不到的行蹤卻難逃醜醜的法眼,左右兩下躥入黑夜當中。
為什麽會有人殺公冶晴?暗中偷襲又是什麽用意?要麽就是公冶晴說出了不該被人知曉的話,要麽就是保證還未說的永不再說出口。來殺人的高手究竟是誰,東帝君還是神魔道?陳亦鋒只能隱約感覺到自己陷入了迷局,一個為了自己精心設置的迷局之中。
“嗷嗚!”一路跑出宮殿,依山而追,很快出了坐忘境進入太虛之地。醜醜忽然放慢了腳步,東跑兩步西跑兩步,這邊聞聞,那頭嗅嗅,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標的蹤跡。
這樣的狀況還是頭一次出現,要知道,就連長安生這樣不世出的絕頂高人,也未必能瞞過醜醜的追蹤,這失去目標胖子還真是頭一回碰見。
“醜醜再找找,我們離幕後真凶已經很近了。”
“死胖子,你在說我嗎?”氤氳的雪山中走出一道身影,個子矮小,一眼就認出是長安生來。
“你怎麽在這兒?”胖子一愣,立馬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人是你偷襲的?”
“對,有些事她不該說。既然你執意追來了,告訴你也無妨,只要你聽完立刻自刎。”出人意料,長安生竟然直接承認下來,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難道他就是那個神魔道的師父?不可能,尉瑩怎麽會不認識坑騙自己的渣滓,況且這小子在南都也沒吃過人吧。
“你先說來聽聽,聽完了我再決定要不要和你為敵。長安生,三年前在南都你打傷過心兒,這筆帳我可還一直記著呢。”是非或許會因時製宜,但在他陳亦鋒面前致人死地就不行。現在是公冶晴,萬一下一個輪到大小姐呢?不多見的,胖子身上生出強烈的戰意來。
“前輩且慢。小友,你追的人是我,可否前來山巔一聚?”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隨著風雪飄搖而至,又像是不曾響起一樣。
“裝神弄鬼,最煩你們這種裝腔作勢的老家夥。醜醜上去,見了面別客氣,直接把他往山底下扔!長安生我告訴你,這件事不算完,原來你也是騙我打聽神魔道的事,你等著看究竟誰能算計誰!”胖子脾氣不算好,尤其受不得挑釁,罵罵咧咧了兩句,揉揉醜醜的腦袋繼續往山頂奔襲而去。
一旁的長安生歎息一聲,沒敢多停留,也徑直往山頂奔去。
路上是風雪飄搖,可真的到達山地空地,這裡又完全成了另一番光景。石台、石桌、石亭,雖然沒有半點草木,但溫度陡然高了不少,甚至沒有了冬日的冷意。此刻一個中年人坐在石桌前, 面前擺著盤圍棋,黑白落下過半,他手中的白子遲遲沒能下定。
“太虛境的頂峰,昆侖山之巔。閣下就是昆侖之主了吧?”跳下大狗後背,醜醜張牙舞爪等在後邊,胖子兩步向前,左手握拳,還不等異變,靈力一時間已經逸散開來。
“正是在下,玉虛宮宗主東帝君。小友一路勞苦,過來下盤棋可好?”中年人隨手一揮,另一邊的黑子齊齊飛向陳亦鋒。沒等胖子出手反擊,棋子已經掉落他的身前,這一招裡攜帶的能量正是靈力無疑。
“果真是靈者?”胖子神情嚴肅,不由後退半步。對抗靈者的人類武林,為首的居然是位靈者,這還對抗個什麽?莫不是早有預謀,騙自己於此要害自己吧?
“好眼力啊。小友年紀輕輕,見識不凡,看來你是真去過放逐之地了。坐吧,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哦,長安生前輩也到了。”一回頭,大狗身邊已經站著長安生了。雖然這已經不是他都一次伸手摸醜醜,可這一回就是讓胖子無比膽戰心驚。
三位高人當中,明明最早認識的就是長安生,可他借著孩子的面目,偏偏又是隱藏得最深的。一個徒弟陪著顧清清,一個徒弟是唐舒婷,一個又時刻粘著明雅,陳亦鋒真正忌憚的從來都是他們三個。
“我不會下棋。說吧老頭,狡辯兩句給我個不動手的理由。”
“沒有理由。”東帝君爽朗笑道。“昆侖之主從來都是靈者,千百年來無一例外,這個秘密不該由她說出口。坐吧,事關昆侖存亡,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