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陳亦鋒身上的暴怒驟減，在石桌另一邊坐下來，隨便往桌上看了兩眼，也不知道這黑黑白白之間究竟玩得是啥。

　　“不錯，時隱時現，能屈能伸。很不錯。”中年人撫掌而笑，白子像是找到了去處，在糾纏已久的劫上不再停留，於盤角曲四反提一手，笑聲爽朗很是愉悅。

　　“那我就從流雲說的故事接下去吧。”一邊下棋，一邊緩緩道來，沒有香茗，倒也是個雅致之處。

　　“人靈大戰確實如她所言，古籍上記載詳述，也不必再三贅述。只是那場大戰，並不是真正兩族之間的，就像人類之中也有反對破壞自然、捕獵動物的呼聲，靈者也不全然反感人類。我祖上一脈，便屬於這一類。”

　　“戰爭是至禍根源，無論緣由何在，總歸有無數無辜之人深受其害。祖上世代在昆侖山定居，即便是大戰也不曾出世，倒是暗中救助了不少顛沛流離的人類族群，這就是昆侖兩脈的前身。”

　　“為了不讓這些人再受到傷害，也為了讓大家有自保的力量。先祖耗費幾輩之力，激活自然之力，於昆侖之下開辟出巨大靈脈，每年產出稀少靈石以保護昆侖。這些靈石，讓小部分人類開始改變，學習最早的功法，發現先天靈寶，甚至靈脈覺醒。至此人類的武林，開枝散葉，有了對抗靈者的實力。”

　　“那神魔道呢?他們和昆侖又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別的宗門都沒被算計，獨獨我在昆侖山卻遇見了他們?”胖子逼問一句。他不會下棋，東帝君只能自己雙執黑白，此刻棋局已入中盤，雙方戰局更顯撲朔迷離。

　　“神魔道是人類中的一派，利用戾獸反製靈者。只是手段殘忍，讓很多人類無所適從，加上無分敵我的副作用，導致最後被人類自己偷襲剿滅。即便如此，可神魔道依舊以消滅靈者為己任，三山四門十二道，這世間還存在的靈者寥寥無幾，沒什麽比殺死昆侖之主更吸引他們的了。”

　　“不對。如果是衝你來的，他們不必借聖女候選下手。除了暴露自己打草驚蛇之外，毫無價值。臭老頭你沒說實話，當初在放逐之地那個靈者也不喜歡說實話，你知道他的下場嗎?”胖子是個古怪的人，說他敬老卻常有犯渾的時候，說他愛幼由動不動揍咪啞。喜怒無常，陰晴難定。

　　“哈哈，小友倒真是個妙人。且聽我說完。”東帝君已經開始角逐大龍，黑白雙方三十余子投入其中，成敗關乎勝負，殺伐愈演愈烈。

　　“神魔道的剿滅，並沒有讓人類元氣大傷。恰恰相反，因為先天靈寶的出世，英雄豪傑一時間應世而出。十二道的宗門道根便是此神物，人類武林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昌盛。”

　　“只是這結果......兩敗俱傷。”說著，東帝君嘗嘗歎了口氣，戰爭，從來沒有真正的贏家。

　　“兩敗俱傷?古籍上不是記載人族大勝嗎?還用陰陽兩界門封印、驅逐靈者，我去的放逐之地不就是這樣嗎?”和胖子知道的歷史發生了出入，陳亦鋒下意識又想罵老家夥不老實。

　　“大勝?你倒是心態挺好，憑什麽?就憑這些動不動就內耗的貨色嗎?”長安生冷哼一句，拿鼻孔出聲的模樣十分欠揍。自顧自在一旁嚼著肉干，可把大蠢狗饞壞了。

　　“也是。我就記得有些個毛都沒長齊的，嚷嚷著要來殺我。說起內耗，那真是年紀越大越厲害，是吧你們這些老家夥?醜醜來吃。”斜了長安生一眼，越看這臭小子越不順眼，前些日子還好心好意去找他求教，結果又是坑騙自己當猴耍，要是按以前的脾氣早就......

　　一整隻豬蹄膀扔給醜醜，還是做好的紅燒蹄髈，這下輪到長安生傻眼了。誰出門帶個蹄髈上街的?

　　“小友教訓得不無道理啊。活越久，越害怕得失，老夫也不能免俗。情非得已偷襲一個小輩，實在汗顏。”相比長安生的執拗，東帝君倒是看得透。陳亦鋒愛說什麽就是什麽，也不辯解，繼續說下去。

　　“兩敗俱傷的結果就是兩相隔離。所謂的陰陽兩界門，確實是封印放逐之地的場所，但閣下在放逐之地看見的，並非是當初參與大戰的靈者。而是些沒能離開的無辜靈者或者俘虜罷了。”

　　“我們的這方世界被一分為二，一半就是你所知道的現世，另一半則是靈者、戾獸已經小部分強悍人類生存的映像之境。這邊的世界，能量被盡數帶走，修煉者從此一蹶不振，一代不如一代。而另一邊，則是天材地寶無奇不有，戾獸、靈者、小部分人類盤綜錯節。兩個世界，已經截然不同，再無交集。”

　　東帝君口中的辛秘，直接聽傻了陳亦鋒。胖子坐在對面目瞪口呆，他所聽見的一切早已顛覆了想象力的極限。這個被普羅大眾所認識的世界僅僅是一半?那還有一半呢，本該以何種全貌出現?

　　“小友問我，為何神魔道不去別處，偏偏盯上了昆侖。針對我這個靈者是其一，另一個緣由，便是昆侖太虛境。封印兩個世界連接的場所，就在這裡。”東帝君眼中頗為無奈，激烈的棋局似乎都無法再引不起興趣。白子落地意興闌珊，起身面向雲海眺望。

　　“所以......聖女大典的目的就是這個封印?”一念至此，陳亦鋒恍然大悟。為什麽三十年一次，為什麽聖女榮耀被人說得天花亂墜，為什麽再也沒人見過聖女歸來，一切的緣由都是四個字——顧全大局！

　　點點頭，世世代代都是這麽下來的，即便東帝君不忍，從他這裡選出的聖女也已經有五代了。常聽古人說江山社稷，這大勢之下，就是會有這樣那樣的迫不得已。

　　“昆侖、無量、小靈山，三山各自保留了封印之地，但真正連通兩地的封印還是藏在玉虛宮。閣下一年多前破壞了葬劍淵封印之地，小靈山萬佛石窟又於數月前被毀，神魔道的目標只剩下這最後一處了，昆侖太虛境啊......”

　　“葬劍淵也是......我......”陳亦鋒萬萬沒想到，自己隨手之舉，竟然無形之中幫了神魔道。可那是酒鬼大叔的遺願啊，神魔道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發展到外星人身上去吧?

　　“無妨，既然是保護太虛境的假象，就早料到有被破壞的一天。小友不必介懷，只要本次聖女大典順利舉行，封印依舊可維持三十年。分開太久了，那邊已經不是我們這個世界能比擬的了，其中利害，以足下之高才，自無需多言。”

　　昆侖之主世代守護著這個秘密，如今情勢危及，東帝君迫不得已告訴給了陳亦鋒知道。一個能和三山隱修媲美的超級高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站到對立面。

　　“不行！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操作，你的聖女大典絕對算不上好事。你要舍棄誰我不管，誰願意犧牲我也管不著，但琳姐和瑤瑤絕對不行！”

　　胖子一拍石桌跳起來，什麽大局為重他都聽膩了，他大局為重和血眼打鬥那會兒，也沒人幫他守著南都的家人。薛少傑、李杉陽、薑隊長、唐老爺子......大局已經夠了，胖子不虧欠這個世界卻虧欠身邊至親至愛。

　　“我又何嘗不是於心不忍。孫家雙姝會隨你平安離去，小友只要保證明日大典順利即可，昆侖永世記下足下恩情。”

　　“胖子，你要是不搗亂，來幫忙，以後我也不殺你了。”長安生添了句。

　　“神魔道當年辜負了流雲仙子，更讓琳姐三十年來缺少關懷，於情於理，我都不會袖手旁觀。你們的聖女大典我挺看不上的，神魔道出現我來對付，至於其他突發情況，就和我沒關系了。老頭，你好像有些小看那些丫頭們了，誰也不是蠢蛋，你以為她們為什麽會在一天之內造勢?”

　　說完抱起醜醜就走。不多問也不多聽，知道越多麻煩也就越多，還是喜歡以前什麽都不用操心的日子啊。

　　“小友不為公冶家的女子出氣了?”東帝君忽然笑著追問了句。

　　“你沒想殺她，就是為了引我過來算計我。要是連尉阿姨都能擋住你的偷襲，你們靈者是該完蛋了。”拍拍醜醜的腦袋，躍上黑影，往山下奔去。

　　“果真是個奇人啊，不卑不亢，有無半點強者自矜自持。長安生前輩，多謝引薦了。”

　　“小事一樁。不過帝君，你真的信賴這個俗世之人嗎?我和他接觸過幾次，此人多疑且狡詐，陰謀算計層出不窮，最會就是反咬一口。預言之中的滅世大魔，當真不會臨陣反戈嗎?”

　　“我觀此人，應是為情為誼之人， 但心中仍藏有大義。眼下神魔道躍躍欲試，天外之魔又未退散，不得不借他的力量啊。”

　　“一切就看明天了。”

　　“是啊。全在這最後一天了......”

　　回到坐忘境，公冶晴的房間燈火通明。公冶長老似乎被要事纏身，夜半都不曾歸返，公冶晴受了重創也無人告知。此刻只有心兒和姐姐們守在房間裡頭，等候著公冶晴的傷勢慢慢穩定下來。

　　“嗷嗚~”屋外喊叫聲響起，心兒頭率先跑了出去，撲向胖叔叔又覺得自己長大了有些害羞，陳亦鋒張開雙臂結果這丫頭跑醜醜身上去了，氣得胖子歪了鼻。

　　“回來啦。她的狀況穩定了，明天琳姐要參加大殿，尉阿姨先回去了。”大小姐站在門口，微微一笑，像極了等候丈夫歸來的女主人。

　　“糖糖。”上前一把抱起唐舒婷，原地轉了兩個圈又滿滿親了一口，胖子太想大小姐了。

　　“別鬧！心兒看著呢……”

　　“大小姐，你這次出來還回去嗎?雨清子有沒有欺負你?咱們還是別學了吧，我們回錢塘，以後我養你啊。”

　　“鋒鋒……”唐舒婷的聲音化作春水，綿軟芬芳流入陳亦鋒的心扉。

　　“嗯，回去我們就結婚。”

　　“你先告訴我……”唐舒婷依偎在胖子懷裡。小手不安分的從胳膊上滑落下去。“為什麽大半夜你又跑到人姑娘的房間?說！這一年你又認識了多少個好妹妹！”

　　“呀！疼！救命啊……”腰上巨力傳來，胖子這下算是完全明白了，大小姐這一年的收獲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