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被零博士帶回家,老半天還沒見著胖叔叔,不免四處張望起來,一看之下被小女孩發現了端倪。
“呀!博士爺爺,傳送儀怎麽開著?您忘了關上嗎?”心兒很快發現了異樣,還不止傳送儀,家裡用來當武器庫的鐵門也被打開,箱子都亂七八糟的,尤其是玄能壓縮炸藥那箱,裡邊的炸藥散落了一地。
家裡進賊了嗎?
“小豆芽,你……”零博士意識到了什麽卻沒法開口,他還記得最初心兒照顧生病兔子的模樣。就算活了近四百年,早就明白死亡在所難免,可面對犧牲怪老頭還是做不到漠然看淡,更何況是還沒長大的心兒。
零博士不知道怎麽開口,更不知道怎麽安慰。
心兒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陳亦鋒已經回來了。跟在他身旁的還有抱著灰灰媽的悲風。
“叔叔!姐姐!灰灰媽怎麽了,它怎麽在……”心兒的小臉一下子垮下來,慌慌張張跑回房間又飛快跑出來,一間房一間房的進出,跑到最後已經能聽見輕微的啜泣。
心兒不笨,只是不願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這個家當初是那麽熱鬧,五隻兔子,五個小夥伴,還有一直在心兒身邊的叔叔和爺爺,可現在卻只剩下……
有些傷能很快治好,有些傷卻難以平複,每個人心裡都有這麽一處深藏的傷口,時間縱使愈合,也會留下厚重的疤痕。
“哎,悲風……”胖子不光要照顧心兒的起居飲食,更得負責小女孩的成長。不止零博士相信,陳亦鋒也堅信心兒這樣的孩子才是人類的希望。
“去吧,我看著死不了。”抱著肥兔子隨便進了個房間,悲風有太多的喜悅之情需要一個人慢慢消化。
“心兒,心兒別找了……心兒。”胖子都抱不住小女孩,一旁的零博士就這麽看著也說不出話,有些事就是得自己去經歷,誰也替代不了。
“叔叔,大灰灰呢?小小灰呢?它們跑哪裡去玩了……叔叔你幫我找它們回來好不好……”聲音帶著哽咽,小女孩還在四處張望,那張小臉早就被淚水洗得泛白。她想灰灰它們,她想小夥伴們。
“心兒你聽叔叔給你說。”胖子同樣難過,同樣心如刀絞,可他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注定要比孩子明白更多。
“剛才救我們的是它們,只有灰灰媽活下來了。它們已經走了,和自然之力一樣走了,心兒你明白嗎?”
“不!我不要!嗚嗚嗚……”心兒拚命拍打胖子的背脊,小手慌亂中還劃破的胖叔叔的臉。心兒不想聽,壞叔叔又在騙人,它們沒有走,它們都還在。
“心兒,我也很難過,我明白這是種支離破碎的崩潰感,是分崩離析的絕望。”胖子緊緊保住小女孩,輕聲在她耳邊低語。他也只是個隨世事飄蕩的普通人,他教不會心兒如何不再悲傷,胖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心兒。
“可這就是成長啊。我們深愛的東西、事情甚至人一點點消失,我們相信的美麗一樁樁崩塌,我們身心俱疲,我們遍體鱗傷。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把破碎重新拚合,還是要撿起支離破碎的自己繼續走下去。”
“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們還是否依舊相信和熱愛,我們是把堅硬的碎片包裹在外面還是深埋在心裡。”
“灰灰它們已經走了,短發姐姐它們也走了,為了讓哥哥和你繼續走下去才走的。心兒,這個世界不全是善惡有報的,也不是全心全意就一定有收獲的,現在我們面前就有一道坎,掉下去叫挫折,爬出來就是成長。”胖子何嘗不是一次次變得支離破碎,又一次次重新前行。深愛的人不全善終,憎惡的人未必惡果,這就是陳亦鋒的成長,是他一路走來的最大收獲。
“叔叔……”心兒已經哭得稀裡嘩啦,她還不能完全明白叔叔的話,但心裡的暖意卻讓她松弛下來。心兒知道小灰灰已經走了,也知道粉娃娃不會再回來了,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告訴她這個世界還沒冷去。
“沒事的心兒,這就是長大。長大不是變強,也不是學習和提升,是讓心兒這樣的小朋友慢慢變得複雜,變得足以應對不敢想象的情況。”
“可是我好難過……”心兒把頭埋在胖子懷裡,久久不願放開。
“我也難過……這或許就是長大的代價吧。”
心兒哭了沒太久,至少還有灰灰媽活著,心兒很快就跑回悲風身邊,一刻不停守在肥兔子身邊。想著叔叔那些聽不太懂的話,心兒突然之間長大了許多。
“接下去有什麽打算?博士您準備出發了嗎?”胖子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變得多麽強大才能稱心如意,這個世界似乎時時都是事與願違。
“嗯。暗之淵崩塌後,中間升起一個空島,應該就是古籍記載的空台了。”零博士點點頭,他是個偉大的科研者卻不算是稱職的父親,他從沒和菲莉絲說過長大需要經歷的代價。
眼前的人類很特別,特別到零博士居然有些不舍離去,可是菲莉絲……
“我陪您去吧。自然之力在禦虛上應該能打開,還有那些問題,就是我不懂悲風也知道。”胖子點了點頭,是該回家了,他和零博士終究不能在此余生。
“你們呢,什麽時候回去?空台上或許有傳送門存在,否則古籍也流傳不出去了。”零博士只是胡亂猜測,不過事實就是如此,空台之上確實有返回的兩界門存在。
“等灰灰媽好一點吧,帶她回去也能好好照顧……”
“不行的,戾獸出不去的。”零博士搖搖頭,“曲說的你忘了嗎,外面沒有濁力,帶它回去是在害它。”
陳亦鋒低下頭皺起眉,這下更難和心兒交代了。
“我等你們一起走吧,百來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最後幾天。走前多做些好吃的,也讓菲莉絲嘗嘗你的手藝。”零博士遠沒有他表現出來那般平靜,拖延、掙扎,一再猶豫。他不知道改變過去,會不會真的影響到他在意的人。
“好,我這就給您做去。”胖子笑不出來,咧了咧嘴。這一戰贏得太慘了,之後又要面對分離,實在是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兒。
悲風不擅長帶孩子,別看劍仙子厲害又清冷,那都是器靈前輩許它的造化,自己遠沒活明白。中間出來了兩次,找了圈發現胖子居然會自己做飯,笑了笑沒有打擾,繼續聽小女孩講起這兩年的情況。
下午大家都沒什麽胃口,胖子也沒做太豐盛,冷庫還有許多肉類沒有使用,想了想通通給做成各種肉排儲藏起來,帶回去也好給博士也好,終究有個念想。
抽空和心兒商量了一會兒,又有悲風在旁,心兒的思想工作好做了不少。本著對灰灰媽好的想法,心兒同意把它留下來,小人兒立刻想起灰灰媽喜歡的東西,拉著悲風姐姐跑去廚房幫胖子忙。
肥兔子的食性比較雜,青草菜葉會吃,戾獸肉也來者不拒。胖子每做好一份心兒就用靈力保存一份,悲風也出手幫忙,這是心兒能給灰灰媽留下的最大感激。
整個基地的肉類都被胖子烹飪調味,大的就直接整隻烤,珍貴的燉湯悶煮,小塊切片爆炒,還有做成各種點心的。反正再沒有後顧之憂,四具傀儡都能借給胖子打下手,陳亦鋒倒是借一下午的烹煮積鬱盡消,端是酣暢淋漓。
灰灰媽雖然傷勢恢復,但還是無法行動自如,加上丈夫孩子都不在了,情緒低落根本不願動彈, 全靠心兒在旁喂食。小女孩不打算把這個住了兩年的家帶走,找了叔叔又找了博士爺爺,心兒能留給灰灰媽的也只有這些了。
雖然還想多留幾日,但心兒也知道大人們還有重要的事,第二天灰灰媽恢復了些精神,幾人便準備離開了。
陳亦鋒也懷著忐忑,昨夜和悲風沒聊太久,悲風從小年夜沉寂之後也無法知道南都的情況。不知道大小姐怎麽樣了,本來說出來兩個月就夠了,不想一呆就是近兩年。
實際上胖子想和悲風談的話題太多了,關於禦虛,關於她的力量,關於心兒甚至太玄經。只不過此刻時機並不合適,而且陳亦鋒也有能力自己慢慢去找答案。
除了給零博士了一保鮮箱的食物之外,所有的果酒麥酒也都給了他,胖子幾乎不喝酒,本就是用來引誘博士的,臨別之際作為禮物倒也恰如其分。
灰灰媽依舊病懨懨趴在窩裡,心兒陪它說了一夜的心裡話也沒半點動靜。選擇或許容易,可選擇過後的代價未必真如當初想得那麽簡單,沒人能幫得了肥兔子,它得自己慢慢好起來。
自然之力的房間胖子絲毫未動,甚至連打開都沒有過。五個小環境造完了,本還頭疼怎麽模擬個深淵出來,現在也用不著了,那些過去的痕跡就讓它留在那裡吧,總會有人記得那些小家夥存在過的。
抱了抱肥兔子,胖子想起了當初帶它回來的場景,眼睛又乾澀難當起來。留個了兔子自由進出的小門,四人隻取了一架飛行器便離開了。
再見了,熟悉的地方。再見了,臨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