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彤在街上遊蕩著，看著逃來逃去的普通人，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異能者，還有那些換上軍服就能假裝成兵的流氓混混們，實在是頗為可笑。

　　幾個月前普通人對異能者喊打喊殺，異能者和過街老鼠一樣，連個藏的地方都沒有。再看看現在，當初鬧得最凶的調轉槍頭成了擁護者，倒是普通市民成了泄憤目標遭了殃。

　　好抑或壞在是個時代是看不清的，對與錯更是說不明，所有人都是大時代下的一顆小小棋子，生殺予奪通通逃不出時機二字。可就是這樣，那些人還玩得不亦樂乎，或許眼前的暢爽就是比看清時局來得迷人，站在強勢方的滋味或許就是讓人無法自拔吧?

　　要是普通人能殺光異能者，或是異能者能殺光普通人就好了。妙彤又一次出現了這般荒謬的念頭，自打親眼看見鄧伯的屍體後，女孩已經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厭世之感，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樣的世道不毀滅留著何用?

　　生日那天，妙彤特意拿出一些錢買了最好看的布料，在三夫人手把手教導下裁減了兩套連衣裙。女孩就是想讓鄧伯伯看著歡喜，為了這次成年生日，妙彤和語芙都花了不少心思準備。

　　生日前一晚，生怕鄧伯伯忙忘了，妙彤還偷偷跑去酒廠看了看，雖然伯伯一再吩咐要小心，可女孩就是想伯伯了。一年了，自從爸爸媽媽離世後，已經一年沒人把她當回事了。她是下人，是奴仆，是負累，獨獨不是誰的孩子，甚至連妙彤都時常忘記原來自己還沒成年的事實。

　　只是女孩等到很晚都沒看見鄧伯伯出現，或許是準備生日禮物去了吧?每次鄧伯伯離開回來都會給她們帶禮物，嘴裡喊著大妞小妞，其實妙彤可不喜歡大妞這個稱呼了，土不拉幾一點也不時髦，要是放在以前肯定被班裡同學笑話死。可從鄧伯伯嘴裡喊出來就格外好聽，妙彤喜歡聽鄧伯伯喊自己，喊什麽都一樣。

　　生日當天，兩個女孩特意在借了間鋪子，白天做完生意晚上也是閑著，老板有自己的家睡覺便也便宜租給她們了。妙彤知道鄧伯現在沒有住的地方，帶回去顯然不可能，能找個落腳的地方過生日她已經很滿足了。

　　很湊巧，這家鋪子就是當初老鄧和小婕一起經營的那家，老鄧已經有好幾個月不曾路過了，老板似乎都換了好幾個。

　　七點開始布置，兩個女孩手忙腳亂生怕來不及，踩在椅子上掛彩帶都時不時往外面張望，期待著鄧伯伯忽然出現在門口。妙彤和語芙已經猜測了一夜，鄧伯伯到底會買什麽蛋糕呢?現在的蛋糕可貴了，家裡除了少夫人之外沒人吃得起，就是老爺那麽寵愛三夫人都吃不上一塊。

　　七點半、七點四十五、八點、八點半......牆上的壁鍾每動一下，兩個女孩的期待也少一分，鄧伯伯明明答應會來的，為什麽現在還......不知不覺已經九點了。

　　越是擁有不多，對僅存的暖意越是患得患失。妙彤和語芙已經沒什麽親人了，除了待她們稍微好些的三夫人之外，只有鄧伯伯是真心實意的，可如今連鄧伯伯都不要她們了嗎?

　　時間還在滴滴答答流逝著，靜謐的街道讓滴答聲分外明晰。語芙和妙彤的失落沒能挽留時間，也沒能換來老天的垂簾，人生在世盡是不如意，所求的執念越大換來的失落同樣越深。

　　這一夜。老鄧沒有出現，從此之後也不會再出現。

　　南都那麽大，襲擊事件每天都有數十起，世上本就沒多少人還記得老鄧這個人存在，

剩下兩三個又從何找到老鄧的屍體呢。所幸孫玨琳沒忘記，老鄧、蔣折虎還有另一位異能者，他們死後終究是被帶了回來，提前留下的後事還真起了作用。　　三天，妙彤一度以為鄧伯伯不要自己了，低落了三天，孫家人才找上門了。老鄧留下的東西很簡單，老農民認識的字還沒有留下的錢多，就是想寫什麽都辦不到。除了所有財產之外就是一句話:伯伯去幹大事了，大妞小妞照顧好自己。

　　老鄧的身中六刀，三刀很深足以致命，又被兩種異能擊中，死後還被放火焚燒，面目全非實在不能讓女孩們看見。孫家人帶來的只有老鄧的遺物，骨灰已經被放在異能協會的墓園，那個假墓碑倒能派上用場了。

　　死亡或許還不夠可怕，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卻足以讓人崩潰。鄧伯伯死了，真的死了，撐起女孩們心裡的支柱倒塌了。

　　五十晶石加上三百兌換幣，要是放在其他時候都能讓妙彤、語芙樂瘋了，可現在她們想不出來，那是鄧伯伯最後留下給她們的。妙彤多想不要這些錢，多想用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把鄧伯伯換回來，就算是終生殘疾，只能躺在床上被人照顧也願意。

　　可沒人能和死神交易，她妙彤不行，財大氣粗的孫家不行，就是強大如陳亦鋒一樣不行。或許遇上器靈老頭還有希望，但世界那麽大，妙彤顯然不是被眷顧垂簾的那一個。

　　沒有鄧伯伯的日子變得更加苦澀。妙彤的契約還有一個月就滿了，老爺夫人更是變本加厲使喚她，出了鍾家又沒有可以依靠的人，鄧伯伯留下的錢看似不少，可少了主心骨妙彤是沒發獨自生存的。

　　也想過用這筆錢幫語芙贖身，語芙還有個弟弟在碼頭跑腿，家裡還有個奶奶，他們一起生存或許能有點盼頭。可是鍾老爺不肯，語芙長得比妙彤更漂亮，長大了說不定還能幫鍾家再生孫兒出來。雖然早就沒了填房丫頭這種說法，可這世道有錢有人不就是可以為所欲為麽。

　　妙彤白天在鍾家做事，有機會出來置辦東西就在街上遊蕩，鄧伯伯已經死了她知道，可萬一在哪個角落又遇上了呢?遍地都是該死的人，為什麽獨獨死的是自己最喜歡的鄧伯伯。

　　“妙彤你怎麽才回來?我要的蘆薈養生素呢，告訴你可別讓我發現藏錢！”二夫人依舊刻薄，果然和她的宮姓一樣，兩張嘴哇哇叫喚個沒完。

　　“收據，找零。”妙彤沒什麽力氣爭辯，東西一放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妙彤甚至有些期待下次被襲擊的是鍾家，讓這些討厭鬼和自己一起下地獄，至少能見到鄧伯伯了。不過鄧伯伯這麽好，應該會上天堂的吧?

　　“趕緊做飯去，吃完和你們和我去看倩雯，她快生了，我可得盯緊點別讓那妖精搶了先。”

　　妙彤點點頭走進廚房，正好看見躲在裡面抹眼淚的語芙。

　　“怎麽啦，你的手......”語芙的手紅腫了一大塊，十六歲女孩的白嫩全被紅腫掩蓋，看著就叫人生疼。

　　“我不小心燙的......不疼，我就是想伯伯了......”地上還有碎玻璃片沒收拾，看打破的范圍就知道不是失手打碎的，收拾的活乾久了什麽都熟悉了，若不是大力氣砸來絕不會碎得滿地都是。

　　比起妙彤，語芙才是更被欺負的那個。

　　“伯伯不在我來照顧你......再忍忍，彤彤姐想辦法帶你離開。”

　　“嗯，彤彤姐我相信你。”語芙還掛著淚，富人掉根頭髮都是不得了的事，窮苦人受再大委屈都稀松平常，這鬼世道語芙也受夠了，她不想一輩子困在鍾家，長大後變成和二夫人一樣的人。

　　吃過午飯，宮夫人便帶著妙彤和語芙前往宋倩雯的住處。他們家比鍾家更大些，裝飾現代豪華，叫宮夫人很是羨慕，或許自己能幫老爺生個孩子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吧?

　　登門時宋倩雯正好送大小姐出來，挺著個肚子行動不便，臉上的鄭重倒是比肚子更加明顯。

　　“行了別送了，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雯雯，給你添麻煩了......”

　　“說什麽呢，你可是我的唐舒婷好不好。放心，我有辦法，只可惜我這樣子沒法和你們一起去了。”

　　“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才是你的任務，走了，等清清回來我們再聚，好久沒玩到半夜了。”大小姐笑了笑，精致的臉龐有些慘白， 眼圈黑了一大塊，整宿整宿的失眠實在煎熬。

　　送走唐舒婷，正好看見宮阿姨帶著兩個女孩前來，宋倩雯調整好情緒把三人迎進屋去。鍾乾不回家，也就這些阿姨來陪陪自己了，宋倩雯大部分時間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和母親慪的這口氣實在有些大了。

　　“倩雯你剛送誰走呢?我看著車還挺好，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吧?”宮阿姨就喜歡打聽這些，好像聽多了自己也能進入上流貴婦圈一樣，鍾家說到底不算什麽大家族，也就普通老板的檔次而已。

　　“沒誰，宮姨喝什麽?家裡正好買了蛋糕，您嘗嘗?”

　　“那可真太好了，還是倩雯想著宮姨。等你的小寶貝生下來，宮姨給你帶，你們小兩口玩自己的去就是了。”宮阿姨笑得合不攏嘴，倒是蛋糕上桌，身後的兩個小女孩眼色更是黯淡。

　　“正好今天阿姨放假來不了，你們跟我去廚房做兩個菜，晚上我可不想再吃冷的了。”宋倩雯看宮阿姨吃得眉開眼笑，這才站起身對著妙彤、語芙說道，一步步慢慢向廚房走去。

　　“你們好好給少奶奶做，多做些聽見沒。”宮阿姨說了句繼續吃桌上的蛋糕，那麽大一個不吃多浪費，她也沒機會吃到這麽貴的好東西啊。

　　兩個女孩低著頭跟在後面，剛打算看看有什麽可以做的，不想宋倩雯打開冰箱又拿出第二個蛋糕來。

　　是水果抹茶蛋糕，和老鄧當初選的一模一樣，上面還有用巧克力寫的名字:妙彤、語芙......

　　兩個女孩都哭了，不敢出聲卻哭的稀裡嘩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