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比賽精彩,胖子坐在樹蔭下也看得盡興。手裡有冰水,身邊有喜歡的人,這樣的二人世界怎麽都過不夠。
“這就是琳姐家的孩子嗎?他好厲害。”唐舒婷也被呂航的本事給震驚到。百米十秒,這成績放在以前輕松進入國家隊,呂航現在才多大啊,這還是臨時隨便跑跑,照這樣下去,破世界紀錄不和玩一樣嗎?
“這小子經歷了不少,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不過他在這批孩子裡不算最厲害的,隱藏起來的厲害角色可不少呢。”陳亦鋒笑笑,指了指遠處扎堆的一群學生。唐舒婷定睛看去,是宗門派來的武林弟子。
“他們跑得比呂航還快嗎?”唐舒婷有些吃驚,她不是沒見過江湖弟子的本事,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厲害些的普通人,小小年紀這能拉開那麽大的差距嗎?
“蹲地上那個黑衣服的小鬼,他是乞道麻衣巷傳功長老的內定弟子戴子堯,據說祖上是神行太保戴宗,百米之間頃刻便至。最前頭那個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她是樂道風月樓的掌門三女,纖雲弄巧步已經初窺門徑,一百米絕對用不了五秒。還有隊伍裡面的小光頭、抱著劍的長頭髮、樂呵呵的傻大個......他們要是真想參加,隨便破呂航的記錄。”
“你這地方還真是藏龍臥虎啊。那除了他們呢,其他孩子總沒有比得了的吧?”
“不好說。中年級有兩個異能覺醒了的,高年級藏著個被喪屍病毒感染一半的,這幾個孩子都有不亞於呂航的潛力。”一說起好苗子,陳亦鋒語氣都變得自豪起來。胖子看似不管事,但學校任何細微發展他都很上心,雖然從不曾說起,但陳亦鋒已經在努力記住每個孩子的名字,他是校長,他身上有些不必明言的責任。
“反正我就知道,你看好的這些小家夥都比不上心兒吧。你怎麽沒讓心兒和咪啞參加,這麽有意思的活動缺席不合適吧。”
“他們參加別的孩子就沒得玩咯。沒關系的,到時候我找人陪他們再玩一次就是了。大小姐你看那兒,他就是剛失蹤的項冬冬。”陳亦鋒一下子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兒來,也不在理會後面的集體項目,撞了撞大小姐胳膊,往孩子堆裡指去。
唐舒婷把手擋在額頭上仔細看去,長時間的工作讓她視力開始下降,以前還取笑陳亦鋒是睜眼瞎,現在反倒自己沒有眼鏡看不清遠處了。
只見那個個頭一般的男孩躲在小板凳後邊,因為還沒輪到中年級學生,走走站站正好擋住了他的身影。男孩手裡捏著價值一千學分的異能探測藥劑,躲在那邊一動不動,成片的汗水從腦門上流下來。
在他不遠處,三班的幾個大高個不停走動著,帶頭的正是剛剛的第一棒王磊。氣勢洶洶見人就問,態度極差甚至連中年級的學生都不敢惹他。
“他們這是……”唐舒婷足夠聰明到猜出始末,卻還能智慧到通透人性,尤其是本該是白紙一張的孩子們。
“項冬冬收了那幾個小鬼的賄賂,本以為缺席就行了。現在比賽還是一班贏了,那幾個小鬼不找他麻煩才怪。”胖子倒是不以為意,一副津津樂道的模樣,好像小小年紀就乾這些理所當然一樣。
“裡邊給有這樣的黑幕啊。你打算怎麽處理?讓項冬冬還回去然後通報批評這些孩子嗎?”唐舒婷是正統的官派做法,所謂名正言順,市政廳待久了,處理起這樣的事物必然有法理遵循。
陳亦鋒搖搖頭,給大小姐拿了瓶冰水,一愣神立刻拿出助戰儀加熱,這才笑嘻嘻的遞給唐舒婷。
臭東西還挺有良心,總算沒忘記自己到日子了。伸手接過,大小姐臉上也和煦起來。
“項冬冬在安縣有個姐姐,把自己賣給大戶人家才養活的他。這小子上個禮拜回了趟安縣之後,就四處打聽異能探測藥劑,他想做什麽八CD和姐姐有關。”
“那……就留給他?稍微懲罰一下三班的孩子?”唐舒婷稍稍有些動容。所謂的法不容情根基卻是更寬泛的情,懲罰說到底還是為了保護珍貴不受侵害,一個對為彼此赴湯蹈火的姐弟,似乎怎麽都不該被苛責。
“也不行。三班裡面,女生最多,許多都是西南山區少數民族的。這些女孩都是被賣去深廣市的,大部分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兩個多月了,三班一直是學分最少的,王磊那幾個臭小子湊了一千分,可不是為了他們自己的一百分。”
唐舒婷變得更加動容。她以為孩子們應該率性天真,沒想到他們早已熟悉成人世界的殘酷法則。可是在殘酷背後,依舊有些孩子們的純良,這是一群多麽複雜而又可愛的小家夥們。
“大小姐您這是感動了?哈哈哈,你呀,真該和我一起折騰那件小賣鋪多看看。事情可不像咱們看見這麽簡單的。”
“項冬冬的姐姐委身於人不假,但是半年時間,那家老爺和兩位夫人相繼病死,她也從三夫人一下子成了少夫人,現在連倒霉少爺都下不了地了。”
“咱們以前不是有句話嗎?嫁入豪門和自己做豪門,這位姐姐可是個人物啊。她弟弟這次回來,為了姐姐不假,但到底是救命還是發財,真就得看下去了。”
“那三班的……”
“王磊熱心助人,但助的人都共同的特點:漂亮、姑娘。一下子幫全班三十一個女孩子贏得一百學分,大小姐你猜有多少會感激他?願意和他相處牽牽手什麽的又有多少?九十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該懂得卻也差不多都懂了。”
唐舒婷皺起眉頭陷入了思索,同樣一件事,不同的消息卻能帶來完全不同的感官。所以說這是非對錯究竟該怎麽論?才是孩子就已經這麽難以懂得了嗎?
“所以啊,很多事我不能光憑看見的就去處理。還是這件事,如果項冬冬姐姐是為了全縣孩子才讓弟弟偷藥回去的呢?又該有完全不同的處理意見。”
“對於這些孩子來說,用行為或者動機去分析,都太粗暴了。他們還算不錯了,我這兒問題學生太多太多了。”
“小偷小摸的,逃學曠課的,罵老師罵同學的,欺負女生的,還有心理問題不敢出寢室門的。相比之下,打架這種就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基本上每天小折耳都能給我報告六七件。”
“孩子們之間的矛盾有很多。語言地域上的,實力人群上的,性格關系上的。睡得早睡得晚能吵,學分多學分少能吵,個子高個子矮能吵,更別說喜歡同一個人那種吵翻天的。”
“其實很多學生在這裡都是焦躁不安的,他們還沒有真正把四葉學院當成可以長大的家。不光是被欺負的那些小朋友,就連欺負人的小霸王也一樣。”
“大小姐你知道嗎,我在小賣部門口看見了許多趣事。咱們的食堂是提供免費餐的,說是基本夥食,也從沒缺過肉和魚。您猜猜看,食堂每天賣最好的是哪道菜?”
“免費的肉嗎?”人嘛,不都這樣。既然是免費,當然挑價值最高的唄,吃虧那不成傻子了嗎?
“不是的。”胖子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難當,“賣最好的主食是玉米餅,賣最好的一道菜是土豆絲。”
“玉米餅是沒糖沒麵粉的粗餅,土豆絲只有辣椒、醋和油三樣,是因為食堂師傅做得好吃嗎?還不如我炒出來的味道。有天我忍不住了, 給了個小女孩兩顆糖才算知道原因。”
“女孩說她怕。這裡的生活美好到不真實,她怕自己不屬於這裡,她怕有一天自己再被拋棄時,嘴叼了不會再吃路邊的野菜和硬饅頭。土豆絲已經是食堂最普通的食物,我都不敢想還有多少孩子和她一樣,兢兢業業過著每一天。”
“末世的孩子,遠比我們小時候明白。他們都聰明懂事,都明白活下去的不容易,即便沾染了一身壞毛病,即便被傷得遍體鱗傷,他們還是努力的活下去。每次看見那些玉米餅,我都會感覺到肩頭的重責,太沉太沉了……”
唐舒婷聽得入了神。
別人眼中的陳亦鋒,永遠是值得信賴、精於算計,時不時佔點便宜回來的大高手。但只有唐舒婷才知道,自己心裡的這個小男人,究竟有多柔軟細膩,有多悲天憫人。
辦學校是為了心兒念書,是為了佔領錢塘,是為了發展勢力,是為了迎娶她唐舒婷。這些理由都對,也都能說服人,可只有唐舒婷明白,鋒鋒這麽做終究是為了孩子們。
對他或許是一百條路中最尋常的一條,對眼前這三千孩子,卻可能是唯一一條生路。他從來都是個怯懦卻帶著愛的人,從始至終,未曾改變過。
“鋒鋒,你很棒哦。心兒喜歡你,小朋友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你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你向來都是個了不起的臭家夥。”唐舒婷靠在胖子肩頭,聲音裡全是柔情,抱著胖子的手更緊了些。
或許也只有這樣懂得害怕和怯懦的人,才能小心翼翼保護孩子們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