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別來無恙。”
“琳......琳姐......”孫玨琳的出現,徹底擊垮了胖子的心神。手裡的長劍不自覺落下,下意識的伸手往前碰去,這十幾米的距離又如何能觸碰得到。
“相公......妾身回來了。這一年多苦了你,從今以往妾身會一直照顧相公......”
“你......你真的......真的是閬風派來的......細作嗎?”
“不管是或不是,你永遠都是妾身的夫君。相公你遭罪的日子已經到頭了,和妾身回家去吧。”
“我爹......我爹也是被你......”
“不是的相公!老爺始終記掛相公身子康復,一切都是為了咱們家!害了陳家的就是那人,妾身這就為相公報仇!”
孫玨琳還是先前的孫玨琳,甚至連攤牌之後都還會顧念胖子感受。一時間陳亦鋒有些分不清了,他的血海深仇究竟在誰身上,眼前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女人,真的是陪伴自己八年的妻子嗎?
“哎......呆子你還沒看明白嗎?這就是一盤棋,天墉的命門盡於集汝身。”寒雪心明眼亮,此刻陳家這位少奶奶能活著出現,眼下之局便早就布下。回頭看看,一切也沒那麽複雜了。
“我?我......”
“閬風臨海繞山,可用之地有限,早就意圖四方。閬風孫家便是幫助其城主完成大計的心腹之一,培養優秀女子聯姻四處,蟄伏下去以待來日。你的妻子,便是其中之一。”和城主的垂死掙扎不同,寒雪被黑紗女子抓著肩頭,生死早就在一瞬間。此刻也沒別的顧慮,能讓呆子弄個明白倒也不負曾經。
“不錯,閬風這樣的高門大戶不少,可家家都是小姐的原因便在此。女子遠嫁更易蟄伏,你的這位夫人究竟是不是孫家血脈,還猶未可知。”唐舒婷嘴角帶著玩味,看見被仇恨戲耍的蠢貨很是自得。
“她嫁給你的原因也很簡單,三川米行是天墉最大的商行,滅亡陳家想來是出發前便定好的計劃了。”
“你胡說!琳姐在家裡生活了八年,如果真是這樣,什麽時候不能動手!我還能活到現在嗎?”胖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拿起手裡的劍見人就砍,周遭十米全被空了出來,就是黑紗女人都退避到了幾步之外。
“呆子,你好好想想,原因何在其實你一清二楚的。”寒雪歎了口氣,換作自己,只怕也只能自欺欺人才好受些吧。
“寒家......”
“你這男人還算有幾分聰明。孫玨琳受命通過你來控制三川米行,你整日花天酒地,用些法子讓你身體羸弱不堪輕而易舉。也是因為任務順利無比,才有了後邊的契機,把你們天墉城的兩股力量一網打盡。”
“控制我?我的身體......”
“當然不是什麽佔星術了,你不過中了毒而已,日以繼夜的細微毒藥......”
“夠了!城主大人的安排我已經做到,不需要你在此多嘴多舌!姓唐的,答應星隱門的條件我閬風自會守約,你給我閉上嘴!”計劃很順利,可就是因為這般順利,孫玨琳才更加難過。
她從小就是帶著目的被養大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為了閬風。嫁到陳家也是任務的一部分,即便自己這位夫君惡劣至極,她也依舊一點點在陳家堅守著。任務便是任務,只有成敗,裡頭沒有半點歡喜厭惡。
八年夫妻,
也讓孫玨琳徹底掌控了三川米行。丈夫在外邊花天酒地,還買了私宅養著風塵女子,想在酒菜裡動手腳太容易了。酒色財氣本就掏空身體,加上毒藥,久而久之體弱多病就成了陳少爺的標簽。 三年的壽命不是胡亂說的,中毒已深早就侵害了五髒六腑,即便有解藥幫助,三年也是最長的年限。
計劃到這裡都是完美的,接下裡便是更加大膽的一石二鳥之計。
通過星隱門的幫助,讓陳老爺相信兒子大難臨頭,再用救獨子的秘法來交換對閬風的幫助。其實不管陳老爺是不是願意幫助閬風,孫玨琳手裡都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就算被拒絕也能逼整個米行就范。
原本的安排是以寒家之女的生辰八字為誘,借兩家聯姻製造矛盾,從而鏟除天墉最厲害的將軍。可構陷寒家需要一個重大的先決條件,便是讓寒雪出事逼迫寒將軍做出瘋狂行徑來。換而言之,陳家大少作為誘餌一定的死。
也就是這一步,孫玨琳動搖了。
八年夫妻,自己這位丈夫心如鐵石,剛開始貪戀她的美色還甜言蜜語。可也就半年光景,厭了倦了便再無正眼,整天進出風月之地完全不把她孫玨琳放在眼裡。這樣的夫君,死不足惜。
可就是計劃推進的三個月裡,孫玨琳突然發現夫君變了,變得不再驕橫跋扈、目中無人。他會在家裡等著自己回來一起吃飯,會陪著自己每天說說新鮮事,會跟在身後一起去店裡學學,雖然表現得還沒學徒機靈。
但夫君正在變好,甚至在不經意間,已經成了少時憧憬丈夫的模樣。
孫玨琳開始停止下毒,開始在意起夫君的行蹤,開始叫下人買補藥給胖子。日子越是平淡的過著,孫玨琳的心就越軟,數十年的刻苦訓練在這熱飯涼茶裡,變得不堪重負,她真怕有天自己會忍不住把一切到告訴給夫君知道。
新婚夜殺了夫君嫁禍寒家是不可能了,無論如何孫玨琳都想抱住胖子的性命。尤其是在陳亦鋒不經意想出各種好主意之後,他變得更加重要起來。
既然不能扳倒寒家,那毀掉陳家也是一樣。二失其一,天墉勢必筋骨大傷,身負家仇的聰明人有多大潛力是值得期待的,到時候只要閬風願意幫夫君復仇,那他腦袋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就能裨益整個閬風城。
保全自己的夫君,這是孫玨琳能爭取到的最大余地,只要人還活著,她便還有可能繼續過上那短暫而美妙的時光。任務便是任務,終究還得看成敗的。
只不過現在,孫玨琳有些後悔了。尤其是在看見夫君為了報仇變得多麽面目猙獰之後,強烈的思念充斥著孫玨琳的心間。任務成了,可她的心卻好痛,痛到寧願自己回到被夫君傷害的以前。
“我中毒了......是這樣嗎......琳姐?”
那聲琳姐入耳,對面這個美豔的女子再忍不住,閃身上前抱住胖子,拚命想找回一年前的感受。
“我爹他們......翠兒......阿福......牛叔......都是你計劃好的嗎?”
孫玨琳拚命搖著頭,臉整個貼在胖子肩頭不敢抬起,雙手緊了許多。好像此刻的否認,就能把這叫人窒息的陌生感通通驅散一般。
“我找了你那麽久......你怎麽能害死翠兒呢......翠兒才十四歲啊......”
“相公,我......”
“好了,是時候了。那個男人,你的宿命到了!”黑紗女人再次出手,一把將孫玨琳也帶去身後,臉上掛著高高在上的淡笑,如同造物主一般目空一切。
“眼前是殺你全家的城主,城外是閬風最精銳的五萬鐵騎。該做出選擇了,到底是為了城邦,選擇接受家人反叛的事實呢,還是為了家人報仇,舍棄天墉城人的身份?好好選,大軍和城主只能活下一樣,這兩個女人也是。”
“你做什麽!星隱門不是已經......”
“閉嘴!男人,你還有五個數的時間。不開口,整個天墉城都要毀滅在你眼前。”黑紗女人還在笑,好像一切計劃也好,得失也罷,在她眼中就是一出戲而已。最終有趣的,還是看戲裡人為早就注定的結局而猶疑掙扎,做著徒勞的抉擇。
“是殺了這個毀你陳家,轉頭就嫁給他人的薄情女子,還是殺了這個算計天墉,躲在暗處一載都不露面的寡恩婦人?一個為你吃齋念佛,一年未出小院, 一個為你東奔西跑,暗地疏通各城。你,究竟要怎麽選?”
清麗的聲音在陳亦鋒耳中激蕩著,頭疼之感再次鋪天蓋地而來,就像頭一次見到孫玨琳時一樣。吃力的拿起了地上的魚紋長劍,一步一晃顫顫巍巍,陳亦鋒終究還是走向了他的宿命。
“哎,已經八千次了吧。凡人欲念無休,進入永恆之域便會永遠沉淪。看起來,你的這位要緊人也就是個凡夫俗子罷了,何必一次次看著呢?”蒼白的天地中,一團黑色的氣息長長歎了句,微微浮在一名女子的身旁,聲音蒼老而古樸,似是歷經了萬載滄桑。
“既是不必,你又為何前來。”女人相貌很奇異,一身雪白,整隻手纏繞著白布。看上去沒有多麽豔麗之感,倒是透著些許的可愛。
“當然是來看你笑話了。走吧,該是......”就在黑氣說話之時,天地間的蒼白為之一顫,點點青光驟然匯聚於身前。
“家財萬貫一朝空,血海枯骨見仇紅。千嬌百媚莞爾笑,黃粱南柯夢與同。貪嗔癡不斷,戒定慧不決。苦海無邊,我自沉淪,浮世百態,雲煙可看。”青光一點點聚攏匯合,那個肥胖的身軀頃刻間出現在了女人跟前。
出來了,陳亦鋒終究還是看破放下,跳出了無休止的業海輪回中。
“陳亦鋒!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還要給我開演唱會嗎?”隱約熟悉的聲音傳入胖子耳中,一下子把他從古城環境中抽離出來,現實的二十年記憶瞬間重回腦海。
“嘉嘉!嘉嘉是你嗎?你還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