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翼軍集中收攏,向城中心進攻。”
“派出去的人怎麽還沒回來?再去後勤隊催一催。”
“花觀主,老夫在中軍統籌,前方拜托你了。”
戰鬥結束得很快,尤其是在孫長老用出了大殺器之後。中軍的隊伍中央有一門口徑十五公分的大炮,這不起眼的小東西卻對蟲群造成了致命威脅。這門炮不是尋常之物,出自禦虛內門,光是弄出這件寶貝就費了孫家耀很大精力。炮彈自然也不是尋常之物,是用昆侖山上的靈脈采取而成,一顆的威力就幾乎相當於寒雪平,這一炮下去數百米內只剩下飛蟲的屍體。
只可惜靈脈實在太稀罕了,玉虛一脈駐守昆侖山千載也沒能積蓄多少,再除開歷代門內高人的消耗,孫家耀身外外事長老也隻弄到了五顆而已,要不然大軍一路轟進城去天魔又何須忌憚。
一道道命令下達,重新修整籠絡部隊,孫長老還正在蟲子身上找到了天魔的蹤跡。
“交給我,你放心。”花觀主心底還是有些波瀾,若是自己重來一回沒有被趕出昆侖,恐怕現在的實力不止這麽一點兒了吧。尤其是看過靈能炮的威力之後,獨臂道長的感慨又多了幾分。
孫家耀點了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年輕人剛想開口,損失清點就已經報了上來。
“死傷這麽大......這樣下去不行啊。”孫長老眉頭緊皺,和蟲子相比,帶來的人還是太少了些。
“之前那戰已經出現逃跑的了。”花觀主提醒了句。
“不行。等穩住了再總攻。”雖然孫長老清楚,最後對付天魔只能靠他們二人,可這一路的戰鬥卻還是指望大部隊的,誰知道飛蟲還有多少。隊伍一旦散了,這場仗依舊徹底算輸了。
沉重的號角聲把外門弟子們聚集起來,神色各異的戰士們帶著一身血跡圍過來,紛紛望向聲音源頭的白發老人。
“勇士們!就在剛剛,我們勝利了!”孫家耀借助助戰儀,聲音如悶雷般傳遍開去,即使是最外圍的弟子都一清二楚。
“可是就是這第一戰,我們失去了八百戰友!又有百八位勇士長眠於此!”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騷動。死了人誰到看得到,可哪怕看見地上的屍體也沒有如今聽到的可怕。本就動搖的弟子們更是惴惴不安,不少人已經準備往人群外圍摸去。
“老夫曾聽尊上言,天下之道,榮枯有數,動靜之間。今,天魔來犯,紛亂四起,荼毒岐山,川河罹難。老夫垂垂暮已,乞願憑無用殘朽,換一方可安。承天應時,蒙諸高義之士相助,殲敵遍野無可計。宜且乘勝而起,直搗天魔。屠戮天下者,必叫伏誅於刃!”
“勇士們!我們勝利了,就在剛剛!”
“勇士們!我們失去了數百手足袍澤,就在剛剛!”
“勇士們!前邊是天魔的老巢,身後是回家的路。今日便是要一往無前!為家人守住身後的路!大義當前,視死如歸!”
長劍噌得劃過半空,蒼穹之下,唯有青鋒。
“大義當前!視死如歸!”
“大義當前!視死如歸!”
“大義當前!視死如歸!”
人群猛地響起一片山呼海嘯得咆哮,所有的恐懼、憤怒、不安、遲疑盡化作呐喊,撼動九霄。在場的俠客是江湖中人,卻也都是普通人,尤其還經歷了大半生的安平盛世。
是普通人就會向往安逸,就會顧念生死,就會趨利避害,就會私心繁盛。
只是孫長老這番言論悄悄偷換目的,誅殺天魔成了守衛家人的任務,大義之下或許還有人自顧,可念及親人,再自私也做不到不為所動。 俠客從來就不是真的怕死之人,他們怕的是看不見意義和希望。
“諸位!我知道大家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漢子,都是我泱泱之邦的好兒郎,俗世的饋贈只會讓豪傑蒙羞。老夫人微力薄只能在此保證,孫家還在一天,諸位極其家人必得厚待,我族不亡,世代無憂!”
語畢,隊伍中更是狂熱起來,滿腔熱血全然沸騰了起來。
活在亂世,最難的不是生存下去,最難的是忘記死亡。似乎每個人都時刻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大義有了,私心也有了,甚至最後的利益都得到了保障,外門弟子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勢要和天魔拚個魚死網破。士氣如虹,軍心可用。
看著下邊越來越響的喧鬧聲,孫長老知道時候到了。順手斬開營帳上的牛津布扔在地上,帆布很快就被滿地的鮮血、汁液浸透,墨綠色上多了層渾厚的暗紅。
把布綁上長槍,血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淋了孫長老一身。本就是防雨的布料,又如何染得成鮮紅?
“血旗所在,就是刀鋒所在!吾必掌血旗於前,前者赴而後繼!全軍出發!”本該壓陣在後的孫長老衝鋒在前,率先上了排頭車疾行。五千人馬變得熱血更是沸騰,立刻丟下輜重舟釜不顧,拿起武器便追隨而去,一路上呐喊咆哮聲不曾停息。
一鼓作氣,中軍孤零零得衝向了岐山城中心。
隊伍的行軍很快,即便大多數人沒有車依舊沒落下多少。這又是外門弟子優於軍隊的一點,若是換作普通士兵一路疾行,恐怕還沒趕到就已經力竭失去戰鬥力。
路上前來阻擋的蟲群依舊很多,會飛的大甲蟲、彈跳驚人的半人高螳螂、首尾兩個腦袋的百足爬蟲......每一次出現都是成千上萬,每一次出現都帶走繁多的性命。孫長老一路浴血奮戰,靈能炮又開了兩回,須發上都被飛蟲的汁液淋成了紫黑,血旗當前,長劍飛舞,硬是為後邊的大部隊指明了前進的路。
岐山城的中心如今變得殘破不堪,原本的電視台、博物館、醫院、廣場全成了廢墟,再高的樓房都被天魔夷為了平地。廢墟之上,敵人一目了然,似乎正坐在那裡等著大部隊前來。
“報!前方一公裡處發現天魔!”
“什麽?天魔!”孫家耀一下子從車上跳了下來,粘稠的須髮根本顧不上搭理,抓起探子的胳膊高聲道。
“是。城鎮中心的廢墟處發現四人,周圍沒有蟲群蹤跡。四人長相奇異,定是天魔無疑。”探子描述起打探到的情況,孫長老越聽越是激動,終於找到了最後的目標。
“孫長老,是否稍候片刻?還是等三路翼軍到了穩妥些吧。”花觀主沒有孫家耀那般熱血沸騰,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必要的冷靜。
“機不可失。不能冒險讓他們跑了,萬一等來的又是蟲群,隊伍也要受不住了。”孫長老一咬牙還是決定發起總攻,中軍損失已經近半,剩下的兩千多人對付蟲群費力,可對付四個人未必不敵。老爺子不願意白白辜負那些犧牲的弟子。
“我和你一道去。”獨臂道人點了點頭,若是自己和孫長老能擊敗兩個,靈能炮再對付一個,剩下的那個圍攻也足夠了,等待翼軍確實不是必要。
何況他們心裡都清楚,五千人的隊伍走到這裡已經傷亡過半,翼軍都只有一千出頭,恐怕更是艱難,說不定......探子一直沒回來,孫長老不願去猜,也不願再等。
一千米的距離看似很遠,陳亦鋒跑就能跑上大半天,可對於中軍來說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一轉眼兩千大軍便已將廢墟上的四人團團圍住。
廢墟上的四個或許已經不應該稱作人了,一個身材婀娜,卻生著兩個腦袋,正反兩面都有長著臉。一個四臂無頭,身上一絲不掛,下身無數觸須掛在地上,完全分不出男女。這兩位好歹還能看出些人樣來,剩下的兩個就更像是怪物了。
一個凌空一米多高懸浮在半空, 身子鼓脹,像河豚又像氣球,除了個軀幹什麽都沒有,若不是嘴巴一直發出響動都不知道它是活物。最後一個胖子一定認得出來,一個從刀裡頭變出來的虛影——器物之靈。
“你們......最後......的......活著.......吃掉......”雙頭女人一頓一句,四張嘴發出高低各異的聲音顯得極不協調,她所說的,正是中央星系語。
“妖孽!今日就是爾等殞命之時!”血旗飛射而出,狠狠想雙頭人釘去。
“留下別動妄。”獨臂道長拉了把身邊的年輕人,瞬間隨著血旗衝了出去,兩位蒼蒼老者協力攻向雙頭人。
“嘿......嘿嘿......血......味道......”雙頭女人又是一陣怪笑,四張嘴裡統統射出數道血箭,朝著四面八方襲去,長槍被血箭打中瞬間斷成了兩截,混雜了血泥的旗幟終於還是落在了地上。
年前人死死盯著彎刀旁的虛影,身後的巨劍似是顫抖起來,磅礴的戰意在年輕人心底升起。
“跑!快跑!”大戰一觸即發隻時,又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響亮、清晰,似乎包涵了極大恐懼和憤怒。
“別打了!跑啊!”杜老板懷裡抱著具屍體,渾身血肉模糊,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咆哮完便暈死過去。手裡的屍體被重重摔在了地上,正是那須發皆白的劍斷瀾江杜南觀。
老人的劍沒斷了天魔,如今反倒只剩了半截,堂堂守護竟然也死在了這裡,所有人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