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你快走!回南都去!”
“師父!”
“帶孫長老走!快!”
年輕人猛地坐起身來,腹部傳來一陣劇痛。艱難地低下頭看去,巨大的口子流出了一地的鮮血,最深處內髒都清晰可見。顧不得腹部那幾乎是要攔腰斬斷的傷口,年輕人趕忙朝四周查看,在屋子角落看見了熟悉的老人才松了口氣。
這口氣一出,傷口更疼了。
忍著劇痛,年輕人努力爬到了老人身邊,打碎了脖子上的玉佩取出了裡邊的藥丸,想也沒想就塞進孫長老口中。這是玉虛一脈的保命秘藥,是靈脈輔以靈葉洲聖藥製作而成,珍貴程度比之靈能炮還有余,如今孫長老服下,倒是能保住了性命。
這藥丸本就是孫家耀給他的,沒想到最後道成為救下老人的東西。年輕人正是孫長老的嫡孫——孫宇。
孫宇二十七八的年紀,隻比孫玨琳早出生沒幾天。由於母親和外公不合,孫宇剛記事就搬出了孫家,父親本就是入贅進孫家的,母親離開孫家沒多久便也拋下了他們。孫宇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就這麽在外邊過了十幾年。
孫宇的母親脾氣和孫家耀很像,強硬、執拗、說一不二,堂堂孫家大小姐就這麽帶著孩子獨自生活。從煮飯都不會到精通八大菜系,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如今下雨天就渾身酸痛,可以說孫宇如今長得多壯實,母親便吃了多少的苦。
日子再苦再難,孫母都沒有想過退縮放棄,她沒有向父親要過一絲幫助,也沒有出現過任何輕生的念頭。從小被這樣強大的母親帶大,孫宇自然而然也養成了堅韌不拔的性格。只要還沒到死的那一刻,任何困頓都有希望,任何。
孫宇也曾有過叛逆的年紀。從小被人笑話沒有爹,從小母親被人喊寡婦,不管換了誰都會起些偏執的念頭,孫宇因為這沒少打架,最嚴重一回十幾人都被送進了醫院,也包括他自己。
孫宇從沒有怪過母親。別人孩子有的他都有,即便真的沒有母親也盡可能想辦法給他,孩子懂事早,即便再叛逆也知道心疼相依為命的母親。孫宇恨的是不負責任的父親,還有罪魁禍首的孫家。
孩子小,心裡有怨氣不會疏導也不懂忍受。孫宇最誇張的一回自己偷了戶口本去派出所改姓氏,說是不願再和孫家有聯系,結果被母親發現打地好幾天起不了床。這是他傷得最重的一回,即便出去打架都沒吃過這麽大的苦頭,這也是母親都一次打他。
姓氏最終還是沒改成,母親也告誡了他無數回不準怨恨孫家,可孫宇心裡還是不忿,那幾年在學校更是無法無天。
孫宇的幾個娘舅都曾經來找過大姐,無一例外都被掃把打了出去,他這位母親性子彪悍,卻也細膩非常,既不願向外公低頭,又怕弟弟們被責罵。幾回下來孫宇責怪的心思也淡了下來,除了最絕情的外公。
孫宇直到很大才知道外公的模樣。人大了,怨懟和責怪漸漸少了,思考的事情變得深入複雜起來。孫宇開始慢慢明白外公沒有欠自己,孫家也沒有欠自己,如果非要說欠,是他欠了母親太多太多。
直到幾年前,外公找到了他們母子兩,經過半天的談話父母兩人似乎打開了心結,話語裡也透露給了孫宇不少消息。原來他的外公來頭很大,和武俠電視裡的高手一樣出身名門,母親早年間和外公的矛盾,似乎也是和那大宗門有關。孫宇知道的不多,只聽見了宗門的名字——昆侖玉虛宮。
後來的事情就平淡無奇了,外公發現了孫宇的天賦不想埋沒,母親原本很抗拒,只是談了幾次之後也就不再反對。於是他就跟隨獨臂花道長學藝四年,一身本事遠超過練劍二十載有余的表妹孫玨琳,末世來臨又異能覺醒,成為了雙屬性異能者。天賦這東西,實在是叫人啞口無言,即便如此花觀主還是覺得他天資差了些。
孫宇說不清楚此時對外公的感覺。說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心裡始終有個坎跨不過去,可要說多少怨恨似乎也沒有,至少對現在的日子沒什麽不滿。只是他記得出來前母親的叮囑,要照顧好外公,照顧好親人。只有一顆的秘藥想都沒想就塞進了孫家耀的口中。
“侍劍你在嗎?”孫宇試著用頭髮縫合傷口,可傷口太深觸及內髒,無論如何都無法縫上。年輕人咬緊牙關,摸了摸地上的巨劍低聲道。
“主人,侍劍好疼......”一個悅耳的女聲從巨劍裡頭傳出來,聲音有些發顫,似乎同樣忍受著極大疼痛。
“沒事吧?死不了就幫幫忙......”孫宇還能活到現在,一半是靠異能者體質有所強化的關系,另一半就是這把生了靈性的巨劍。否則光是這麽大的口子,早就把血給流幹了。
“他身上有晶石,侍劍只能幫您控制傷勢......”劍侍的聲音很輕柔很縹緲,略微帶著些沙啞,像是聲帶還沒完全長好的小蘿莉。光是從她的聲音就能感受到受傷不輕。
“辛苦你了。”孫宇不太喜歡說話,除了面對母親和師父,幾乎不會開口說話。人心繁雜,世道險惡,還不如閉嘴來得穩妥。
一會兒功夫,腹部傷口上的乳白色的光芒淡去,血總算是暫時止住了。胡亂包扎一番,孫宇背起外公就逃離了屋子。
孫宇忘記自己是如何從岐山城出來的,也不記得逃出來的多遠,甚至連最後的那場激戰都記不分明。師父不知所蹤生死未卜,那些一並作戰的外門弟子全都找不見,孫宇頭疼欲裂,只能背著孫家耀一路東行。他隻依稀記得外公的那句話:回南都去。
最後一戰傷亡很慘烈,最後能從岐山城逃生的百裡無一。杜老板很幸運,他不但死裡逃生,還親眼目睹了戰鬥的整個後半段。
原本孫長老和花觀主聯手使出了聞所未聞的手段,打得雙面人和無頭者疲於招架,雙面人殺死杜南觀的招數在孫長老身上失去了效用。靈能大炮更是差點把半空的球體打得煙消雲散,唯一還有余力的彎刀虛影也被巨劍年輕人牽製住,形式一片大好。被召集過來的蟲群更是被隊伍死死抵禦住,只需要沒多久的功夫就能斬殺天魔。
可就在這個檔口,廢墟裡又出來了隻怪物。
怪物奇醜無比,身子肥碩臃腫,尤其是肚子上的黑色凸起,看著叫人一陣反胃。四隻手臂粗壯有力,背後還生了一對大螯子,每動一下都能卷起一陣狂風。
怪物一出現,彎刀就乖乖回到了它手中,半空漂浮的圓球一下跑到了怪物後背,完美貼合在了雙螯之間。就是這個醜陋不堪的怪物,瞬間讓戰局發生了逆轉。
杜老板甚至沒看清它做了什麽,一陣頭暈目眩的惡心傳遍全身,周圍的弟子們皆是放下武器呆滯不前,就連孫長老和花觀主都動作遲緩了起來。
後面的戰鬥甚至不用想都能知曉,怪物從始至終沒有出過手,可光是雙面人和無頭者就足夠大殺四方了。他能逃生也是得虧怪物沒有殺人的興致,否者這兩千人只怕是走不脫任何。
杜老板身上帶著傷,父親的屍身最終還是沒能搶出來。雙面人的恐怖之處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一劍就能殺死中級變異體的武林高手都無法逃得性命。若不是父親拚死保護,戰士們又死死擋住雙面人,他杜老板早就成了亡魂。
親眼目睹父親身死,又見識了醜天魔更強大的實力,連長老和花觀主都敵不過,杜老板心底只有恐懼,生不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憤怒和痛恨。他要逃走,逃離這魔鬼之城。
杜老板憑著記憶一路東去,很快找到了後勤隊安營扎寨的五裡鋪,現在他只剩下娘子一個親人了。
剛到五裡鋪,杜老板心就涼了一大截。這裡的血腥味太重了,畢竟是經歷過了大戰。
不敢再胡思亂想,杜老板不要命得衝向了營帳的方向,那是一片住宅區,杜老板還記得房屋的模樣。一路上的血跡越來越多,除了白骨還算完整,血肉都是破碎不堪,完全認不出死前的樣貌。杜老板膽戰心驚不敢多看地上的白骨,他執拗地覺得娘子還是安然無恙,他不願意用那些白骨去想象娘子的模樣。
找遍了每一間屋子,每一幢樓房,每一個小區,杜老板甚至從五裡鋪跑到了周圍的村鎮尋找,一整天功夫沒能見到一個活人。杜老板嘴唇被咬破了好幾處口子,指甲也被硬生生捏斷了幾根,一步一顫重新回到了營地,一具具查看起地上的白骨。
可那只是白骨啊!沒有了血肉的白骨!什麽衣物、首飾、紋身胎記,甚至是身高身材都辨認不出,杜老板哪裡可能看得出名堂來。
一句屍骨前散落著兩把手槍和一柄彎刀,杜老板依稀記得是芊芊守護的隨身之物,武器都在地上,那人......杜老板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畫面,畫面裡有兩個女人,年紀相仿在一起笑著。年紀小些的似乎從不開口,清冷的臉龐即便微笑也是拒人千裡,另一個顯然好了許多,另一個......
另一個......
“啊!”杜老板慘叫一聲,捂著心口暈死過去。暈死在這片屍骸遍布的土地。